第三十三章（上）

黎唯哲口中所謂的“家”，仍然在上次那一座，給莊景玉帶來了無限y"/>影的恒源大廈上。然而樓層卻不一樣了。上一次是在第七十層，可是這一次，一進(jìn)到電梯里，黎唯哲卻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第七十三層的的按鈕。

剛才在超市里掃蕩而得的所有東西都被黎唯哲一通電話派人先搬回去了，所以他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輕松。莊景玉按捺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咦？你還在七十三層……也買了房子的嗎？”

然後黎唯哲給了莊景玉一個，令他終生難忘的霸氣回答。

“啊……這個嘛……嗯怎麼說呢，應(yīng)該也算是吧，”頓了頓，一臉平靜輕描淡寫地，“事實(shí)上這整座廣場都是我們家的?！?/br>
莊景玉：“……”

呵、呵呵、呵呵呵……情不自禁抽了抽嘴角，莊景玉在心里冷冷干笑三聲，憤憤想到：看來魯迅先生實(shí)在是高瞻遠(yuǎn)矚，早在八十年頭就看透了，這果真是一個……吃人的社會?。。?！

七十三樓的房子和七十樓的房子在空間布局上自然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的確，很明顯，一走進(jìn)去莊景玉就能看得出來，前者比起後者來說，實(shí)在是要“未完成”得太多太多了。

本來就偌大無比的客廳，因為只孤零零存在著一盞吊燈，一臺茶幾，一簾掛墻y"/>晶屏電視，以及一張紅木餐桌，而因此顯得愈發(fā)空曠孤寂起來。可想想看黎唯哲是個什麼人吶？他可是個，就連逛個超市，都要逼著人去推最大最好最豪華的“變形金剛”的──那樣一個浮夸成x"/>的高調(diào)家夥??！……這種人，錢是多得花不完的（想想看家里有個廣場！全國幾乎所有一二線城市都有建設(shè)，或者都以建設(shè)它為榮的超級連鎖廣場?。绻皇且驗闆]有時間，那莊景玉簡直沒有辦法想象出，黎唯哲怎麼會舍得不把自家的客廳，給裝修成一個繁復(fù)華麗總統(tǒng)套房呢！

難道……事實(shí)果真如黎唯哲所說的那樣，這戶房子，是他專門為了讓自己給他做飯吃，而特意新開的嗎??？

“誒？……??！”

容不得莊景玉細(xì)想，黎唯哲忽然一把拽過他的手腕，將他半拖半帶地，拉到了廚房。

廚房也毫無疑問地，完美體現(xiàn)出了黎唯哲一如既往，與生俱來的豪華風(fēng)格。真心地，莊景玉這輩子還從沒見識過占地面積超過十平方米的巨無霸型廚房；當(dāng)然潔凈高雅什麼的那就不多說了，必然是肯定的；除此之外尤其還值得一提的是，整個廚房處處都布滿了高科技痕跡，歐化得厲害。莊景玉愣愣站在門口，一會兒抬頭看看高高的上call你們。”隨即走到莊景玉身邊，伸出手一個大力捏上他的鼻子，然後看著對方那一張糾結(jié)成一團(tuán)的皺皺包子臉，笑得愈發(fā)開心。

“我走了?！?/br>
莊景玉：“……哦?！毙睦飬s在嘀咕，走、走就走咯……搞得這麼煽情這麼依依不舍干啥……又、又不是生離死別……啊呸呸呸！

“記住我今吧，看電影……甚至最後，兩人還去ktv里k了一個通宵的歌！

但是魏嘉卻覺得非常開心。雖然這一切都打破了他的太多原則。

大平安夜的，和周云飛兩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從各種各樣或高級或低端的店里，淘來的，一些或用得著或用不著的小東西，魏嘉有一種，仿佛背德的快意。

似乎他這輩子，都還從沒像今年十八歲的這個平安夜一樣，這麼，這麼，這麼地，開心過。

啊……於是，當(dāng)周云飛把他夾來的玩具兔娃娃小絨帽一把蓋到自己頭頂上的時候，魏嘉忍不住在心里喜滋滋地想，這輩子能交到周云飛這樣一個鐵哥們兒──多好??！

也許說是哥們兒的那一瞬間，在魏嘉的心里，的確是驀然閃過了一絲，微妙復(fù)雜的排斥反感的；但是那畢竟太快，而他讓它溜走了。

不過該來的始終要來，就算再怎麼否認(rèn)拒絕，很多事情，也是沒辦法抗拒的。

魏嘉裝傻不了多久了。

周云飛魏嘉是“提前”過圣誕節(jié)，而唐漢韓瑩月則是“延後”過圣誕節(jié)。這一對既有錢又極富行動力的熱血青年，本來平安夜晚上只好端端地決定去看場電影兒就夠的，結(jié)果不知道突然受了什麼刺激發(fā)了什麼瘋，一個沖動，居然就直接買機(jī)票飛香港去了；然後甚至還大言不慚，毫無羞恥之心地給他們發(fā)短信留下話來，說他們應(yīng)該要過完三：“哎、哎呀！現(xiàn)在別管這個了……你、你開車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們還是快叫救護(hù)車吧！要是他出了什麼問題那你……你可怎麼辦呢……”

莊景玉說到後來聽語氣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黎唯哲看著他愣了愣，眼底疼惜的情緒一晃而過，但臉上的神色，倒也慢慢變?nèi)岷拖聛砹恕?/br>
嘆口氣，黎唯哲將那部vertu一把放還到莊景玉手里，順便大力揉了揉他的腦袋，全當(dāng)做對他剛才如此不顧自身安全的危險行徑的懲罰，一邊從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機(jī)，隨意按下幾個鍵接通某個電話，口氣冷冷朝那邊講了地址，吩咐了句過來收拾之類的。

莊景玉縮在一旁直聽得渾身寒顫。究竟是收“拾”，還、還是……收“尸”啊……

“好了看什麼看，依依不舍的……他是偷了你的手機(jī)還是偷了你的心啊！”

瞧見莊景玉g"/>本理都不理自己，仍然一臉焦急地低頭望著小偷先生，好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蹲下身去，抱起對方往醫(yī)院沖似地?fù)?dān)心模樣，黎唯哲就實(shí)在氣不打一處來，無語地往瞎話，把答案說成是否嗎？第二，黎唯哲更清楚，就算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以莊景玉這樣悶sao內(nèi)向的x"/>子，他也是絕對不會親口說出來承認(rèn)的。

然而世事有時候就是有這麼難料。

“對、對啊。”

……什麼?。?/br>
聽到答案的瞬間黎唯哲先是愣怔了半秒，隨即立馬驚住了。

什……什麼??？他、他剛剛……聽到了什麼?。壳f景玉竟然……開口承認(rèn)了??？

黎唯哲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望過去，只見莊景玉此時此刻的表情竟然顯得有些恍惚。他抿了抿嘴，一顆腦袋實(shí)在已經(jīng)低得不能再低，結(jié)巴顫抖的聲音里，仿佛有一種來自久遠(yuǎn)，近乎虔誠的淳樸與干凈。

“只要別人送我的東西……我……我都很珍惜……”

聽到這個答案黎唯哲難免會感到些許失望，然而第一次，他竟然沒有放任自己的霸道，去勉強(qiáng)莊景玉說什麼“你不需要去管別人送你的東西，你只需要珍惜我送你的東西就行”──類似這樣強(qiáng)人所難的過分話語，而是微微一笑，再次不厭其煩地伸出手，溫柔刮了刮他被冷風(fēng)凍得通紅通紅的小鼻尖，輕聲道，“嗯，這樣挺好的。”

頓了頓，在莊景玉逐漸抬起，不敢置信的驚訝目光里，黎唯哲又一次轉(zhuǎn)手輕輕彈了彈對方飽滿冰冷的額頭，笑容愈加深邃，聲音愈加溫柔。

“喂喂，干嘛露出這幅表情啊，是不相信我竟然會表揚(yáng)你嗎？呵呵，沒有那麼一回事，這一次，你做得很好，很對。”

會珍惜生命里遇到的每一個人，這正是莊景玉的本色，不是嗎。這正是那個，之所以能夠?qū)⑺钌蠲宰〉那f景玉，不是嗎。

這樣純凈猶如嬰兒一般的莊景玉，頭一次讓黎唯哲感覺到，原來像自己這樣，g"/>本已經(jīng)無可救藥的惡棍壞蛋，居然也真的可以有，被過濾凈化的那一不定……”說著輕輕拉起莊景玉的手，勾唇微微一笑，“浪費(fèi)這麼久時間菜都要涼了。走，吃飯去。”

當(dāng)手掌幾乎完全被黎唯哲的大手所包裹覆蓋，腳步也不自覺跟著對方往前邁出的時候，莊景玉恍恍惚惚地想，自己真是越來越習(xí)慣，黎唯哲把自己當(dāng)做幼兒園小朋友一般地細(xì)心對待了。

寬大厚實(shí)的溫暖掌心，同來自久遠(yuǎn)記憶里的父親不一樣，同來自夢境恍然如幻的楚回，也不一樣。

那就是黎唯哲的手掌。莊景玉知道。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憑什麼如此確信，那雙手上究竟有什麼東西是黎唯哲所特有而別人所沒有的，那雙手上究竟有什麼東西是別人所擁有而黎唯哲所沒有的──這一切的一切其實(shí)他通通都說不上來；然而這卻并不影響他，就是如此深深，深深地，知道。

好像只要被黎唯哲緊緊握住雙手，他就變得安心，并且勇敢了起來。這種感覺誰都不曾讓他有過。父親永遠(yuǎn)粗"/>糙汗?jié)竦氖终?，讓他感到心酸；楚回永遠(yuǎn)疏離冰涼的手掌，則讓他感到心疼。當(dāng)然莊景玉也清楚，其實(shí)他們誰都不想的，可是他們畢竟，總是讓他感到難過了；而唯有黎唯哲──很諷刺地，竟然會是那個曾經(jīng)二話不說便將他扔進(jìn)監(jiān)獄去的黎唯哲，讓莊景玉，什麼情緒都不需要自己主動去感覺和想象，而是自有一股甘甜暖流，緩緩溫情地，漫入了他封凍太久的小小心臟。

這個人甚至還幫他過生日。

此時此刻，屋內(nèi)明媚的燭光，四溢的菜香，一個蛋糕，兩副碗筷……這些其實(shí)再簡單，再平凡不過的尋常東西，卻已經(jīng)足夠令莊景玉幾欲墮淚，感動至極。

竟仿佛真的有一種，“家”的感覺。

而對於此的概念，莊景玉確已喪失很久，很久了。

曾經(jīng)一度期待可以幫自己找回這份感覺的人沒有能夠做到，而曾經(jīng)從未有想過，竟然可以幫自己尋回這份溫情的對象，如今，卻將這樣滿滿一室的浪漫溫情，暖暖，呈現(xiàn)在了自己漸趨模糊的濡濕眼眶。

如果直到現(xiàn)在，莊景玉都還堅持認(rèn)為這是“友情”的話，那他也未免有些，太過於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他和黎唯哲之間的相處，不用別人無心來開他的桃色玩笑抑或特意來跟他挑明真相，就算沈悶遲鈍好比他自己，心底深處，也總能隱隱有所察覺感應(yīng)。若是真的把那當(dāng)成友情，於事實(shí)來講，那大概是少了點(diǎn)什麼別的東西；而於他本人來說，他竟會感到些許微妙不堪的悵然失落──莊景玉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難以抑制地夢想與渴望著，他和黎唯哲之間，能夠有一些更多，更多，超過友情的，美好感情。

而那種感情究竟是什麼，莊景玉實(shí)在已經(jīng)不敢再去琢磨。

他知道自己的確是一個不會記仇的老好先生，但是他卻不愿意去正視與相信，自己竟然會只是因為惡魔施加的一點(diǎn)小恩小惠，就被輕易收買了最該純潔的感情，與最該高尚的靈魂──他變成了一個朝三暮四，或者更嚴(yán)重點(diǎn)來說，一個水x"/>楊花的俗人。

莊景玉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那一顆心，原來也可以像電視里常常演的那樣，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分裂成一瓣又一瓣，然後投s"/>給生命里，那些來來去去，走走留留的路人。

黎唯哲是第二個。那會不會……還有第三個呢？

不想。不想再有第三個。不想，再有更多。

──這是莊景玉在問出那個傻問題以後的下一刻，便從心底脫口而出的，第一秒答案?？烨艺妫钊擞駸o法，欲忘不能。

於是直到現(xiàn)在，莊景玉總算真真正正地，感覺到有些害怕起來了。

對於自己竟然也會“變質(zhì)”的惶惑，與對於黎唯哲有朝一日或許會“變心”的恐懼，就此時此刻的莊景玉而言，談不上哪一種，更加晴著，便緩緩瞇起細(xì)長上挑的眼睛，輕聲失笑，“可是，那你就這麼光吃白飯……而且還是這麼好吃的飯，都不肯給點(diǎn)兒表示什麼的?。俊?/br>
“……”

“好歹謝謝一下，有點(diǎn)兒做人的基本道德，拿出點(diǎn)兒誠意來啊?！?/br>
“……”

“唔，不是都說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嗎？怎麼，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吃，抓不住你嗎？”

“……”

“誒我說你到底要把這只鴕鳥裝到什麼時候?。坎贿^點(diǎn)個頭搖個頭的事情而已，真的有那麼難嗎！？”

“……”

“好了你大男人一個，咱痛快點(diǎn)兒吧。老實(shí)回答我，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br>
“……娶?。。　?/br>
──長達(dá)整整一分鍾的無聲靜默。仿佛連空氣都膠著了。

而接下來的現(xiàn)場情況是，黎唯哲這只大惡魔大狐貍無比y"/>險地咧開了嘴角，y"/>測測地笑開了（估計同時還在心里偷偷比了個可惡的v字型）；而再看莊景玉，則是毫無例外的，一臉壯士斷腕般的悲壯表情。

他、他居然沒能頂住壓力……就、就這麼說出來了……可恨……可恥！

沒辦法他當(dāng)時簡直整個人都顛在那兒了！他真是沒想到黎唯哲就算臉皮厚可……可竟然能夠厚到這種程度?。亢喼笔翘煜缕媛?！誰敢想象像黎唯哲這種身高一米九以上，而且五官還英俊深刻，行動也魄力霸道，任何的“偽娘”氣息在他身上都只有見光死這一條路的的大男人純爺們兒，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另一個男人說：“喂，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這種令人發(fā)指的“變x"/>之話”?。?/br>
於是剛剛才被放低的瓷碗又立刻被莊景玉抬高到了眼睛的位置，牢牢遮住了幾乎整整大半張臉。想來也是好笑。原本最開始坐下來，剛一看到這個碗的的時候莊景玉還驚訝咋舌過，想說這個碗也未免太大了些吧，裝這麼多哪里吃得完啊……之類之類的。結(jié)果現(xiàn)在看來，這個碗的j"/>華用處，卻原來盡在這里……該說是黎唯哲太有先見之明還是他……早就心懷不軌??！可惡！

忽然黎唯哲好像變戲法兒一樣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挑眉朝著自己y"/>y"/>一笑，手指在某個鍵上輕輕一劃：

【好了你大男人一個，咱痛快點(diǎn)兒吧。老實(shí)回答我，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br>
【……娶?。?！】

莊景玉：“……”

他徹底風(fēng)中凌亂了。

很奇怪他現(xiàn)在最恨的對象竟然不是做了這種無恥之事的黎唯哲，而卻反倒是黎唯哲的這部手機(jī)……拜托！你沒事兒質(zhì)量這麼好干什麼?。?？不是都說錄音無論怎麼樣都會讓原聲改變一些的嗎??？怎麼他現(xiàn)在……連個屁的差別都沒有聽出來啊！

……咳咳，一時激動，原諒他居然也爆粗"/>口罵臟話了。

放完這一段對話以後黎唯哲啪地握緊手機(jī)，萬分得意地在莊景玉面前來回晃晃，表情笑嘻嘻的，口氣欠揍得厲害：“好，證據(jù)我收集下來了。以後你要是敢反悔，那咱們就……法庭上見？”

莊景玉：“……”

他無言。

如果他要是早知道，今天這一個說起來倒是讓他一時解脫了的“娶”字，卻會讓他在多年以後，居然真的被黎唯哲給拐到某國，去搞那什麼同x"/>“結(jié)婚”的話……真的，就算打死他他也都會硬撐過去！就算現(xiàn)在黎唯哲把他從七十三樓給打橫扔下去，讓他的生日也變成忌日……他也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