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記憶里，小和尚與他師兄坐在一起，望著瘋響的蟒鈴，問他師兄為何鈴聲不停。

云馜曾說過，是因為業(yè)果找上來了。

可這業(yè)果是指誰？

蟒鈴響了兩個時辰，那時候郭齊佑和修士還未到。

寧徽最后才來，這鈴聲一開始就不是因為寧徽的到來而響動的，那位業(yè)果其實從最開始就是在指——他。

其實他一早就知道了，云馜之所以會離開千衫寺躲到暗處，怕的人不是曲清池，而是那個撿起佛珠的他。

云馜忌憚的一直都是那個說是什么都不清楚，卻用路標為自己養(yǎng)了年魚和食尾，找了白燁和端肖雪的他。

那個讓云馜一直不敢下手，一直觀察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他。

思及至此，陳生忽然很想笑。

陳生在游廊木柱帶來的光影中體會著一明一暗的交接，一種難以形容的舒爽從身體里涌出，包圍乏累的四肢，除去骨子里的散漫。

從前渾噩不清的思維在來到了這里之后變得清醒，陳生望著一旁的水面，在霧氣升騰的時候看向四周。

從進入冷宮的那一刻起，陳生就在想為什么這座宮殿看上去格外眼熟。為什么他到了這里竟然會松了一口氣？

眼前的這座宮殿就像是漫長旅途的終點。

一步一步引著云馜來到冷宮的他，眼下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希望云馜能夠進入那扇宮門，然后永遠永遠的——不要離開那里。

在這一刻，前方的云馜已然成為了他的掌中之物。

先前的諸多算計，不過是想要欺騙這個狡猾又謹慎的對手。若不是他要白燁陷害曲清池，要不是他今日演了這出戲，云馜恐怕不會主動現(xiàn)身出現(xiàn)在皇宮之中。

是以，目的達成，他懶得再去偽裝，刻薄勾起嘴角：“虛澤在京中嗎？是人在還是意識在？那日他去客棧看我，我想了很久，他到底是出了天宮還是沒有？”

云馜回頭看向陳生，眉眼如畫卻不帶情意。

“也是?！痹岂D冷聲說：“金腰燕是末夭一派，山河鏡是蘇河的兵器，能找上山河鏡，并讓山河鏡聽命的人除了威脅，還有可能是你。”

“我懷疑過你。”

云馜如此說著，對面的陳生卻并不驚訝。他心緒平靜：“那為什么不一直懷疑下去?！?/br>
云馜背過手：“因為你連自己都騙了過去?！?/br>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陳生凝視著眼前的水色美景，靜默地隔著水霧端詳世間，觀賞片刻之后才想起來說：“是你輕敵了，未來之事不止末夭清楚，我也清楚?！?/br>
“路標？”云馜想到這里抿起嘴唇。

“沒錯?！标惿⒉涣邌萁o出答案：“你應該知道天尊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長處，而我的長處就是路標?！标惿f到這里淡淡的嗯了一聲：“不過我和其他的天尊不同，我的能力是要在我死了之后才有用，要是身為初代天尊的我不死，我就沒有辦法轉世投胎，我不轉世就沒有所謂的路標?！?/br>
“而那些路標說著好聽，不過就是投胎轉世的我曾在世間留下的痕跡。我把這些轉世連在一起，才有了今天的局面?！?/br>
云馜皺眉：“我知道你的路標類似重生往回，可在身為天尊的你死去后，轉世的你為了修補自己的元神，一直都是癡傻狀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你有可以前往上下兩世的機會，你應該也無法做到什么？”

陳生聽到這句頓了頓，他說：“你也說了，轉世補魂的我是癡傻的，可這一世的我不是癡傻的，因此不管上一世的我情況如何你都需要明白，進入上一個路標rou身的是這個完整的我，是如今的我在主宰四百年前的rou身，而不是由不全的路標來主宰我。為此，每當我使用路標回到四百年前時，都是由這個重生的我前往過去來為今日布局?！?/br>
“而我可以用這個身體的死亡回到上一個轉世，也可以繼續(xù)在上一個轉世的身體里瀕死，進入上上個轉世的身體，也可以用此舉來干涉下一世的我會遇到什么事情?！?/br>
“如此重復，我會有很多時間，我可以找到白燁，可以找到山河鏡，同樣也可以發(fā)現(xiàn)你，甚至可以把四百年后的我送到你手里，并為如今的我留下應該如何做的消息?！?/br>
陳生細細地說明：“故而，當有一日夜里食尾他們上門，當我收到一封信起，即便那時的我沒有重生，我也會早早開始為今日布置?！?/br>
云馜反應很快：“所以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帶著蕭疏返回四百年前，你故意讓我發(fā)現(xiàn)端倪，讓我去找月婆，當月婆查出院子里有五條龍，四道龍氣時的我就曉得，你肯定和那個心魔重逢了。而你也用此舉打消了我的疑心，讓我以為你的路標在你癡傻的時候并無太大的用處?！?/br>
“想來那次瀕死也是你的算計。”云馜有些后悔的說：“你把你送到我手里，表面上是你在受我監(jiān)視，實際上卻是你在用你的出現(xiàn)來綁住我，讓我不能從你身邊離去，從而為今日打下基礎。早前我讓你撿佛珠，見佛珠變色知曉你已經(jīng)恢復?？赡阒蟊憩F(xiàn)的像是對什么都一無所知，倒是騙了我，騙到我以為你是因為往生出現(xiàn)了其他的問題，因此輕敵了。”

“你這點很像虛澤，若不是虛澤輕敵，我肯定活不到現(xiàn)在?！标惿贿呎f一邊來到游廊左側，感受著光照在臉上的溫熱，不疾不徐地說：“要不是虛澤想要等我好起來再殺我，你也不至于落到這幅田地。而我若不騙過自己，又要怎么騙到你？”

云馜聽到這里完全笑不出來：“你向來會騙人?！?/br>
陳生聽到這句有些不太開心：“是我會騙人，還是你們別有所圖擅自定論？”

陳生念著這句，郁氣逐漸在心底出現(xiàn)，這時面前的紅木門輕輕地打開，露出了掛在宮殿之中的金龍畫像。

陳生不理云馜只盯著那幅畫，而畫上面金光閃閃的龍鱗和紋路一直延伸，纏繞著整個宮殿，深深地扎進了陳生的眼中。

陳生歪著頭，一字一頓地說：“起初的我才是那個最不會說謊的人，可后來說與不說都沒有區(qū)別，不說，還不如說?！?/br>
“辯解的話過多就沒意思了?！痹岂D打斷陳生。

陳生笑了：“狡辯？”他的睫毛上翹，上面凝了一層陽光，側面在光的照射下多了幾分朦朧迷離的色彩。

可橙光雖暖，卻并未柔和掉他臉上的殺氣。

他高高在上地對著云馜說：“你太高看自己了?！?/br>
“是我高看自己了嗎？”云馜沉聲說：“你大費周章，不就是為了騙我嗎？”

“許是吧，”陳生垂下眼簾：“我若不騙你，我又要怎么拿到虛澤的身體?！?/br>
話音落下，云馜身體一震，他驚訝地看向陳生：“你想要虛澤的身體？”

陳生張開雙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