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手，轉身趁著夜色離去。

房門被幾不可聞地關上的一剎那，黑暗中，本該一直閉目深睡的榻上人卻是倏然睜開了眼睛。

沈驚鶴抖著指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臉上神色有些怔怔。他很快又側過頭去，將腦袋深深埋在柔軟的緞枕中，遮去了有些發(fā)燙的面容。

……

東方未白，紫宸殿內(nèi)。

皇帝一夜都沒合眼，此時正沉著臉坐在龍椅上，等著手下人前來回稟情況。

那個孽障竟然膽敢逼宮篡位，鄧家人必定逃不了關系，便是連與他們相互結交的那些官員，也定要順藤摸瓜查個遍才可。

他猶自沉思著，門口卻忽然傳來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身影，口中還不住驚懼地高呼，“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皇帝狠狠一拍扶手，雙目怒瞪前方，“朕還好好地坐在這兒呢，你胡言亂語個什么不好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來人慌忙跪倒在地，砰砰磕著響頭，豆大的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地上，“是鄧府……鄧尚書竄逃了！”

“什么？”皇帝氣得臉色鐵青，不可置信地瞪著眼，“你們這群廢物，廢物！還愣著干什么？快去讓城門守將封鎖城門，派金吾衛(wèi)全城排查啊！”

來人滿臉欲哭無淚，“陛下，我們帶人趕去的時候，鄧府只剩下一群家眷。屬下聽守城的士兵說，鄧尚書在昨日中午便孤身一人出城了，如今只怕早已改換裝束離了京畿，卻是再難追查了?！?/br>
“好，好得很！”皇帝怒極反笑，緊緊握著扶手的手背暴出根根青筋，力度大得幾乎要將其化為齏粉，“果然不愧是鄧磊啊……再難追查？不用再查了！除了去西南，他還能去哪！”

來人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氣，若是鄧尚書當真去了西南，這時局，恐怕才要真真切切地亂了。

誰人不知兵部尚書鄧磊就是靠著在西南多次平叛的一身軍功，這才得以拜為尚書歸京入朝的。雖然兵部本身不掌握軍隊，可是鄧磊卻身為西南新安軍的將軍，手中卻是握著大批兵權，以此牽制從先帝時期便一直蠢蠢欲動的西南王。

若是鄧尚書到了西南以后，接管了新安軍……

他臉色發(fā)白，慌亂地將頭緊緊抵在紫宸殿的地上，根本不敢想象可能帶來的后果。

皇帝也是又驚又怒，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氣，正待開口，又有一個內(nèi)侍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陛下，端妃娘娘被打入冷宮后許是瘋了！見人便又抓又咬的，兩三個侍衛(wèi)都輕易攔不住她！”

“瘋了？那便將冷宮的門鎖了，日日夜夜派人巡守著，最好就叫她瘋個一世！”

皇帝本就因為鄧磊之事惱得氣急攻心，如今又聽聞鄧家的女兒生事，更是恨得生怕不能啖其血rou，“叫金吾衛(wèi)好好看著她，切莫讓她輕易死了。她養(yǎng)的好兒子先是謀反逼宮，鄧磊如今又已叛逃，便叫她睜大眼好好看看，他們鄧家到底是如何被朕通通凌遲處死的！”

“是……是！”內(nèi)侍躬著身子哆嗦退下。

“簡直是豈有此理！”

皇帝震怒不已地一振袖，看著紫宸殿外逐漸亮起來的天色，深深閉上眼，遮去了其間閃過的一絲疲憊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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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西南王反了。

戰(zhàn)火一夜之間便已熊熊燃起,以燎原之勢兇猛襲來,幾乎不給人喘息的余地。

不等八百里快馬加急送來消息，西南宛州的數(shù)個郡縣都已被火速拿下。京城的百姓無不人心惶惶,人人皆知原來的兵部尚書鄧磊叛逃之后逃到了西南，帶著原先自己在西南駐扎的大批新安軍,與西南王聯(lián)手造起了反，勢要一路北上將大雍改旗易幟。

南邊的百姓不是攜家?guī)Э谒纳⒈继?，便是帶著一家老小躲進了深山之中避難。叛軍一路氣焰甚是囂張,憑借著大批人馬四處擄掠。若是有村莊不服管轄,那便也直接揮刀屠村完事,冷血殘忍至極，簡直是駭人聽聞。

然而說起西南,便不得不提起西南復雜的歷史淵源與地區(qū)形勢。

早在前朝之時，西南就素來有大小十余個部落比鄰而居，彼此之間多有摩擦交戰(zhàn),直到最后由一支最強大的部落平定宛州,自此西南才又重歸統(tǒng)一安定。西南本就偏遠,民風又與中原多有不同，因而歷朝的君王都只是默許甚至主動加封西南王的位子，以此借由其來管轄西南地區(qū),心里也或多或少存了“以蠻夷治蠻夷”的念頭。

西南王自立一方，也不是沒有過蠢蠢欲動的心思,然而每次西南剛傳來微小的試探性的異動,便有鄧磊反應極快率領新安軍平定叛亂。久而久之,西南與中原也形成了這樣一種微妙的平衡。每年西南都會上貢當?shù)赝廉a(chǎn)，派使臣覲見大雍皇帝。而皇帝也相應地賜下封賞安撫西南民心，兩地之間的百姓亦是多有往來相通。

照理而言，鄧磊往先多與西南兵戈相向，同西南王理應水火不容才對。此次鄧磊竟會聯(lián)合西南王造反謀逆，兩方對峙多年的敵手居然化敵為盟，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早朝，金鑾殿內(nèi)。

“這個鄧磊……朕早該知道他有狼子野心！想來多年來與西南的相互牽制，怕也只是做給朕看，好讓朕不削去他兵權的假象吧！”皇帝重重一拍身前御案，一臉震怒，咬牙切齒地開口，“只怕這個逆臣也不知與西南王暗地里做了多少交易，好啊，真是好得很！”

沈卓旻上前一步拱手，溫聲勸慰著，“父皇息怒，為今之計，我們還是要早日定下西征平叛的人選。也免得戰(zhàn)火繼續(xù)向北波及，事態(tài)恐怕會變得更加不好控制?！?/br>
“臣附議?！毙焯珟熞餐瑯訌奈某贾淄耙徊匠隽校叭首友灾欣?，待平定叛亂，拿下鄧磊之后，再慢慢商議對他的處置也不遲。然而宛州十三縣如今已盡失，朝中對西南的管控本也不如其他地區(qū)一般嚴密。陛下，出兵平叛西南之事，實在是刻不容緩啊！”

“臣附議?！?/br>
“臣等附議?！?/br>
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少朝臣上前請命，皇帝宣泄完怒火之后，很快也冷靜了下來。

他掃視了一眼殿內(nèi)黑壓壓一片催促出兵的眾臣，將目光轉向武將一列。

“眾位將軍，可有誰能擔此大任？”

將士們互相看了看，卻是沒有人率先一步出列，心中都微微有些為難。

倒不是怕西南叛軍兇險——事實上，前去西南還當真是一件極為兇險莫測的事情。西南本就地勢復雜，多密林山嶺，林間更有當?shù)靥厥獾亩鞠x瘴氣，輕易便可奪了人性命。因開化程度不如中原，西南民風又向來剽悍，再加上新安軍氣勢洶洶的大軍，只怕此次前去少不得數(shù)場惡戰(zhàn)，死傷之數(shù)不可預估。

然而比起平叛中有可能遇到的險情，還有另一件事更令朝中將軍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