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覺得壓力很大。

況且，瞿燕庭來盯戲了，盯他演的葉杉。

讀完第二遍，陸文合上劇本，將臺詞從頭到尾背誦出來。

瞿燕庭聽在耳中，他寫的他清楚，陸文背得一字不差。背完，陸文仍覺不夠，開始進(jìn)行第四遍。

瞿燕庭無法繼續(xù)沉默，輕咳了一聲。

“cao啊！”陸文慣有的一驚一乍，這兒他媽有人！

他起身沖上拐角，總算發(fā)現(xiàn)瞿燕庭坐在樓梯上，按照先來后到，也不好問人家“你怎么會在這兒”，便杵著。

瞿燕庭想說的是：“別出聲，默讀?！?/br>
陸文解釋：“我不知道你也在，不是故意打擾別人的?！?/br>
瞿燕庭道：“我是讓你留著嗓子?！?/br>
陸文返回去坐下，模仿瞿燕庭的姿勢撐住前額，拇指按在太陽xue上。他靜了一會兒，未雨綢繆地問：“能不能商量個(gè)事？”

若不是陸文的語氣太溫柔，這個(gè)措辭，瞿燕庭以為是什么導(dǎo)演、制片或投資方在和他講話。

他慢一拍地：“什么事？”

陸文說：“如果我演砸了，片場人多，你要教訓(xùn)我能不能找個(gè)沒人的地方？”

瞿燕庭手掌下滑，交握十指掩住下半張臉，將含笑的聲音過濾得有些悶：“劇組人多眼雜，干脆回酒店得了?！?/br>
陸文當(dāng)真地說：“那去你房間還是去我房間？”

瞿燕庭懷疑陸文斯德哥爾摩了。可惜演員演戲，演得爛必遭一罵。演時(shí)混過去，以后自有觀眾討伐，不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事情。

瞿燕庭沒有鼓勵(lì)，也未施壓，僅客觀地叮囑道：“不用考慮如何如何演，進(jìn)入葉杉的狀態(tài)，遵從你意識里的反應(yīng)就好?！?/br>
片場一切就緒，兩個(gè)人返回302。

監(jiān)視器搬入房中，瞿燕庭在任樹旁邊落座，大夜難熬，桌上擱著一大杯濃茶，他道了句“辛苦”。

“習(xí)慣了。”任樹說，“希望拍攝順利?！?/br>
瞿燕庭問：“你怎么看？”

任樹答：“沒底，小陸第一次拍哭戲就趕上這場，先來一條試試吧。”

瞿燕庭沉吟道：“好的話你別夸他，他容易嘚瑟。差的話你也別吼他，吼蒙了更麻煩。是褒是貶都等拍完再說，別影響他的情緒。”

“行。”任樹答應(yīng)完笑了，“你還挺了解他?！?/br>
瞿燕庭將手機(jī)調(diào)成靜音，開始盯戲。

今天是周六，葉小武和同學(xué)出去玩，還沒回來，房間里顯得冷清。

葉母從陽臺收下一大團(tuán)衣服，抱進(jìn)臥室。房子小，葉杉和葉小武睡上下鋪，合用一張書桌。葉母疊完衣服，挽起袖子整理凌亂的桌面。

兄弟倆的書本全堆在桌上，還有葉小武借來的漫畫和雜志。葉母一一分類，試卷不必看姓名，高分是葉杉的，不及格是葉小武的。

收拾出一摞漫畫書，葉母嘆口氣，檢查抽屜中還有沒有。一拉開，里面塞滿上學(xué)期的試卷，她一份份掏出來疊好，發(fā)現(xiàn)最底層藏著個(gè)筆記本。

葉母拿出來，不知新舊，也沒有寫名字。

鏡頭推特寫，封皮掀開，“凌晨”二字一閃而過，是葉杉工整遒勁的筆跡。見字如面，瞿燕庭想起陸文蹲在門外塞紙條的傻樣。

葉母一頁頁翻看，雙頰肌rou趨于緊繃。

客廳的門鎖響了，葉杉回來了。他天不亮就去海產(chǎn)市場進(jìn)貨，在魚攤支應(yīng)了一整天。

進(jìn)浴室洗手，他朝房中喊道：“媽，今天生意不錯(cuò)。”

洗完手，葉杉走向臥室：“媽，以后周日我也去吧，你多休息一天?！?/br>
葉母一直沒有回應(yīng)，待葉杉走進(jìn)來，她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眼中是一股啞火的黯然。

葉杉看見葉母手中的筆記本，臉色一變，他焦急地沖過去，近至桌前卻膽怯地停下，更不敢看葉母的表情。

“媽……”

“這是什么？”

葉杉沉默著不回答。葉母不想和他無聲拉鋸，又問了一遍：“這是什么？你寫的是什么？”

葉杉在原地不知所措，沒擦干的水珠捂在手心，和汗水融合在一起。

葉母失去耐性，翻開最近寫的一頁，念出上面的一行字：“凌晨三點(diǎn)，mama，罵了我。葉杉，我罵你了嗎？你寫的是什么意思？”

葉杉慌張地?fù)u搖頭：“媽，我亂寫的，什么都不是！”

葉母并不理會他，翻到前一頁：“大前天，凌晨四點(diǎn)五十七，mama，打我耳光?！?/br>
七號，凌晨兩點(diǎn)，我被鎖在門外，mama不理會我。

三號，凌晨四點(diǎn)半，mama帶小武一個(gè)人回老家，我找不到他們。

葉母一頁一頁地向前翻，一句一句地念：“二十九號，凌晨三點(diǎn)半，我夢見中考那天……”

這些全部是葉杉的夢，記不清從何時(shí)起，葉杉的夢越來越頻繁。每個(gè)醒來的夜半，他難以再入睡，便爬起來，記錄下夢里的內(nèi)容。

葉杉哀求葉母不要念了，他伸手奪筆記本，被葉母奮力揮開。

葉母的呼吸微微急促：“你一直做噩夢？”

葉杉的雙眼已經(jīng)紅了，他否認(rèn)道：“不是……”

可惜葉母并不相信，盯著他問：“葉杉，你半夜驚醒，都是因?yàn)檫@些噩夢？可你場場噩夢都是夢見我，都是夢見你的親媽？”

葉杉落下眼淚，葉母質(zhì)問他：“夢見我罵你、打你、我不讓你回家？我?guī)∥渥撸也灰懔?，是不是？?/br>
“葉杉，你是不是有妄想癥？是不是有精神??？！”

葉母又看了那些字句一眼，揚(yáng)起手，將筆記本狠狠地砸在葉杉胸前，她哽咽道：“我沒日沒夜地忙活，拉扯你們兄弟倆。真好啊，到頭來成了你夢里的惡人了！”

葉杉后退一步，筆記本掉在腳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比~母抬高音量，“今天咱們就說說清楚，你對我有多不滿意？你心里頭攢了多少委屈！”

葉杉咬住嘴唇壓抑哭聲，眼淚一股一股地流下來，說不出一句話。

葉母的鬢邊落下一縷頭發(fā)，看上去狼狽又憔悴，她按著胸口，恨聲道：“好，你不說，我?guī)湍阏f?！?/br>
葉杉哭著乞求：“媽……我錯(cuò)了……”

然而葉母已經(jīng)說出口：“你覺得我對你不好，我不重視你，是不是？你去魚攤幫忙，你干這干那，我卻更疼小武，你心里頭不高興，是不是？！”

“你最委屈的，是我逼你和小武換準(zhǔn)考證，讓你替他考，讓你念不了重點(diǎn)高中，是不是葉杉？！”

葉杉拼命否認(rèn)，再也抑不住哭聲：“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葉母眼眶含淚，“我是你媽，我讓你做噩夢了。”

“媽……”

“好，有本事夢見你爸去！”

頃刻間，葉杉的表情變得怔忡，他雙膝發(fā)軟，撲通在葉母的面前跪下。

葉母的聲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