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著，時野也伸出手抱住柳清川說，“被阿姨發(fā)現(xiàn)的話，會生氣嗎？”

柳清川摸著他的臉，搖了搖頭。

“真的？”

“你沒見你送的花，我媽當寶貝養(yǎng)著，掉了一片花瓣都心疼。”柳清川安慰他。

剛過去的母親節(jié)，時野送了阿姨一束很好看的康乃馨，李娟芬確實寶貝得很，修剪好了插在花瓶里每天照料著。

青翠的花莖上開出淡粉色的花朵，鋸齒狀的花瓣邊緣像是可愛的公主裙，雖然那聲“母親節(jié)快樂”是柳清川說的，但時野也在心里默默祝福阿姨節(jié)日快樂。

也許是昨晚鬧得兇了，柳清川那晚竟睡過頭沒有離開，直到李娟芬咚咚地敲起了兩人的房門。

“小野起床了，要遲到了?！?/br>
時野猛地驚醒，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跟柳清川還抱著，他慌亂地推著柳清川說，“你怎么沒走？”

“不是你讓我別走的。”柳清川聲音很沙啞。

時野趕緊噓了一聲，把他拽到陽臺上，又匆忙去打開門說，“阿姨，我起來了。”

“今天怎么睡遲了？昨天看書晚了嗎？”李娟芬輕聲問。

“沒，就睡過頭了?！睍r野不好意思地說。

“那你抓緊洗漱，我去叫小川?！?/br>
時野趕緊拉住李娟芬說，“阿姨我很快的，我去叫他好了。”

正巧阿婆在房間里叫了李娟芬一聲，時野在心里松了口氣，回到陽臺時柳清川竟然還在。

他沒好氣地說，“怎么還沒走？嚇死了?！?/br>
“怕什么?！绷宕ㄐλ终f道，“有件事情沒做，還舍不得走。”

“什么事？”

柳清川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說，“就想到那句臺詞，給我一個吻我就走?！?/br>
“柳清川，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不要臉？”時野嘖嘖兩聲，親了他一下說，“現(xiàn)在可以滾了嗎？”

柳清川低沉地笑了下，翻過陽臺。

時野深深地感覺兩人真像是地下情啊。

然后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樓下的石榴樹好像要開花了，枝頭長出了幾個紅色的小喇叭，而且清晨真的有小鳥站在枝頭唱歌。

第五十二章

那年人們認識了一種叫果子貍的動物，最后它成為了非典的罪魁禍首。對于非典，人們其實并不知道它是怎么來的，就像人們也并不知道它是怎么走的。

隨著春暖花開、氣溫升高，最后一名患者從小湯山醫(yī)院出院，再無新增病例，這場非典之疫結束了。

說是贏了，其實更像是不戰(zhàn)而勝，沒人知道它是否會卷土重來。

直至結束，時野他們生活的城市也并沒有出現(xiàn)一例病例，但他們也切切實實經(jīng)歷了這個被白醋熏過的春天。

儲老師信守承諾，他請阿婆給孩子們上了一堂特殊的語文課。

阿婆的心態(tài)很好，把每天都當作最后一天來過，身邊的一切似乎格外珍貴。她把認人當作每天睡前的必修課，石榴樹下的大合照被她反反復復翻看著。

大概是上蒼眷顧，病情發(fā)展得比想象中更緩慢，即使是每晚必經(jīng)的頭痛欲裂，她也竭力忍耐著承受著。

每到這時，李娟芬會抱起阿婆，溫柔地替她揉著太陽xue，就像那次自己摔傷了膝蓋，阿婆哄她說“呼呼不痛”。

李娟芬在阿婆這里得到的稱贊比她這輩子加起來的還多，阿婆說小芬真的很好、小芬最好了，這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讓她愈發(fā)珍惜身邊這個老人。

就像此刻，她站在教室后門外看阿婆寫黑板字。

阿婆面對看了幾十年的黑板，拿著握了幾十年的粉筆，顫抖地寫著字，她寫起來很吃力，卻一筆一畫無比認真。

這幾個字她足足寫了十分鐘。

，是收錄在小學語文課本里的散文，作者是史鐵生。

教室里很安靜，沒人開小差，沒人竊竊私語，孩子們就這樣耐心地等待阿婆寫完這個標題。柳清川找到時野課桌下的手，沒說什么，卻一直緊緊握著。

汪燕燕一下子紅了眼眶，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課桌上，收也收不住，傅豪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說，“班長你別帶頭哭啊！”

寫完最后一個點，粉筆從阿婆指尖滑了出去，落在地上。其實她已經(jīng)差不多不認識字了，這五個字像是描紅一樣歪歪扭扭，儲良辰扶著阿婆在講臺上坐下，輕輕在她耳邊說，“謝謝李老師?！?/br>
阿婆姓李，是被她的學生們叫了幾十年的李老師。

柳清川想起初見時，阿婆還能夠朗讀這篇課文，而此刻她翻開手中的課文，用手指按著每一個字卻讀不出它們。

教室里有極力忍耐的啜泣聲，儲良辰安撫著阿婆，說，“李老師我來上，您看我講得怎么樣好不好？”

阿婆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儲老師講過最特別的一篇課文，他只是用心地朗讀著每一個字，沒有關于詞語和段落的刻意分析，只是一遍遍地讀著這篇簡短的課文。

課文里說雙腿癱瘓的史鐵生脾氣愈發(fā)暴躁，母親隱瞞起自己生肝病的事實，一遍遍地邀請他去北海看花。

這花最終還是看成了，只是那時已沒有了母親。

史鐵生在結尾寫道，“又是秋天，meimei推著我去北?？戳司栈?。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meimei也懂。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全文樸實無華，沒有過多個人情緒的描寫，卻讓人潸然淚下。

雖然課文是儲良辰幫阿婆朗讀的，但文章是阿婆選的，這堂語文課也是阿婆親自上的。

汪燕燕代表全班給阿婆送上了一束美麗的鮮花，阿婆看著花看著孩子們，笑著說，“謝謝。”

儲良辰拜托李娟芬先帶阿婆回家，離下課前十分鐘他站在講臺上對孩子們說，“為什么要上這堂課，除了是幫老人完成一個心愿，還因為我想讓你們記住今天?！?/br>
“其實我一直不懂這篇課文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小學的課本里？那個年紀的孩子哪里懂得好好活這三個字。但你們已經(jīng)接近成年了，你們要懂?！?/br>
儲良辰自己眼眶也紅了下，他停頓了下說，“以后無論碰到什么事情，想想今天，想想課文里癱瘓的史鐵生，想想今天生著癌給你們上課的阿婆。不管怎么樣，都再堅持一下，好好活著?！?/br>
“好不好？”儲良辰站在講臺上問他們。

所有人都沉默著點了下頭，下課鈴聲還沒響起，儲老師就收起課本出去了。

他沒有回辦公室，只是在校園里走著，最后在湖邊坐下了。眼前這個湖稱不上湖，只不過是一個小水潭，卻莫名地像那個他丟了海螺痛哭過的湖面。

儲良辰也曾經(jīng)動過荒唐的念頭，他想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