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高了。沈欲往前走，每一步都格外熟悉，又不太熟悉。每一眼都好像見過，又不太認(rèn)識。到了套房門口，小喬刷了房卡，他猶豫一秒，終于把這一路上的矯情勁兒扔下，邁了進(jìn)來。

矯情什么啊，都是男人。沈欲這么想著，可剛進(jìn)來就后悔了。

屋里的擺設(shè)沒怎么變，只不過多了好些家具。他陪小喬在宜家挑的簡易衣架還在玄關(guān)放著，他親手安裝的三層木板小鞋架上擺了兩雙拖鞋。

好像他只是短暫地離開了一下，在一個下雨的凌晨，然后太陽升起來將雨蒸干，他發(fā)現(xiàn)沒什么要買的，稍稍溜達(dá)一圈又回來了。

小喬應(yīng)該還在屋里睡著，沒有一覺醒來人財兩失，他應(yīng)該脫下鞋輕輕躺回去，抱著他，一切都不曾改變。

沒有人知道，離開的那個早上，沈欲在飯店附近轉(zhuǎn)了多少圈，咬著牙，回來還是不回來？疼得像撕了心。

“換鞋?！眴特仁浅聊?，意外安靜，“不換也行，地毯我新?lián)Q的，比以前的厚?！?/br>
沈欲沒說話，靜悄悄地脫了雙星球鞋，露出雪白的新運(yùn)動襪。他對換襪子有執(zhí)念，小時候總穿露腳趾的，長大有錢了，就總想穿新的。

“燈我也換過，以前那個……”喬佚一邊脫衣服一邊往臥室走，“不結(jié)實(shí)?！?/br>
燈？沈欲的目光落到燈上，瞬間燙了耳根。不是燈不結(jié)實(shí)，是他們鬧得太兇，把燈給弄掉了?，F(xiàn)在換了家居燈，外型還有點(diǎn)藝術(shù)感。臥室那邊有動靜，他瞥了一眼，不得了，腰身練得比自己還結(jié)實(shí)，一看就知道這幾年沒少泡健身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加成，那四分之一俄國血給了小喬這個身高，還有不輕易曬黑的皮膚。剛撿回來那天沈欲看他灰突突的，拿熱毛巾給他擦凈臉。泥巴擦掉了，男孩的臉露出來，他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這男孩子白得真干凈。

現(xiàn)在也是。沈欲趕快收回目光，晃了晃腦袋。自己這是怎么了，又不是沒見過男人。拳場那幫兄弟每天光著上半身，老盯小喬看算什么，他龍拳小馬哥不要面子的么？

這破眼睛，沈欲閉了閉眼，重新打量這間套房。廚房是全開放式，沒什么煙火氣，那個灶臺上曾經(jīng)……沈欲喘口氣，換別的看，又看到浴室的圓形浴缸。

媽的，這個也不能看。最后他轉(zhuǎn)過幾圈，發(fā)現(xiàn)基本上沒什么可以看的，全部有案底。只好停在小臥室的門口。

套房有3個睡房，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扇門上貼了一張熊貓貼畫。

“這間是安安的?！眴特蝗怀霈F(xiàn)，站在沈欲身后，“進(jìn)去看看？”

“不看。”沈欲像被扔回案發(fā)地點(diǎn)，“你怎么還不穿上衣？”

“熱?！眴特陨缘皖^，聞到沈欲肩膀上跌打油的味道，輕輕一推，把他推進(jìn)了安安的房間，“再說，我怕你沒看夠。”

“誰看你了！”沈欲轉(zhuǎn)過臉來，甚至想用雙拳護(hù)住下巴，用格斗抱架防止對方直視。

“你。”喬佚拎著襯衫，前面的頭發(fā)隨意扎起，后面散開像個獅子頭，“需要我指出來你看我多少次么？”

沈欲皺著眉，恨不得把自己一拳KO?！安恍枰皇?，我的意思是我沒看?！?/br>
第59章小笨包

沈欲勻著氣,氣氛陷入很尷尬的尷尬，只能朝著天花板不停眨眼。天生慢性子，干點(diǎn)什么都容易露餡。他又習(xí)慣性摸表，只摸到常年捆綁拳套搭帶的腕子。

手指在拳手中不算纖細(xì),但比較秀氣,拳鋒的骨節(jié)微微隆起，是一雙經(jīng)常打人的手。

“你以前手上沒有傷?！眴特辞辶怂蟮牧?xí)慣,“那串蜜蠟，不是你的吧？”

蜜蠟佛珠成色一般，混了幾顆琥珀。喬佚拉起沈欲的左腕，除了看到一個快要褪掉的牙印,還看清琥珀里混了一顆血珀。

“這不是你的,腕口對不上?！眴特鴨枺罢l的？”

沈欲把手往回抽,抽一下，沒抽出來，再抽一下，還是沒抽出來,搞得他很沒面子?！耙粋€打拳的大哥給的。”

“他比我成熟么？”喬佚勾著它問,動手就要摘?？蛇€沒拽離手背，沈欲的右手已經(jīng)追上來，一人勾著一邊。

“這是我的戒,不能動?！鄙蛴闪怂墒謩?小喬執(zhí)意要拿走,他怕串珠子的皮筋斷了，“有它在，我不傷人。”

喬佚沒說話，手慢慢地松開了，很失落。“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搬走么？”

沈欲不敢點(diǎn)頭，出汗程度前所未有，只想把平時塞在拳套里的干燥盒塞自己身體里。

“怕你后悔，回來找不著我。放不下，又等不回來。”喬佚捏住了沈欲的脖子，虎口卡住喉結(jié)，一下下地往上頂，“你知道我現(xiàn)在怎么想？”

沈欲搖頭，吞咽有點(diǎn)困難。

“想掐死你?！鞭袅税肷螁特欧攀?，聲音半沙啞半沮喪，給沈欲喉結(jié)上留了一個紅指印，“又不舍得?！?/br>
沈欲揉著脖子，明明掐得不疼，剛才好像要被勒斷了氣。這些年他習(xí)慣了擊打聲和呼喝聲，從來不敢想，在某個特定的地方，有一個人盼著自己回去。

離開的時候小喬說中文略帶卷舌音，沈欲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聽他說純正流利的中文，一字一句變成刀和線，凌遲他，勒死他。

“你扔我兩次，再跑一次，我就瘋給你看?！眴特戳艘粫禾旎ò澹瑩炱鸬厣系奶┑闲?，“現(xiàn)在這屋是安安的，他不會疊被子。”

氣氛得以緩和，沈欲揉了揉鼻梁骨，像憋了好久終于可以呼吸。記憶里規(guī)格一致的酒店睡房變了樣，取而代之的是兒童睡床、卡通家具和很厚很厚的地毯。到處都鋪著毯子。

“你平時幫他收拾？”沈欲問?？葱摊B被子的生疏不像會做家務(wù)。

“我不會?！眴特S手把被子平鋪，抻得很不平整，“叫客房服務(wù)?！?/br>
“哦，對，客房服務(wù)。”沈欲抻平了床單，“你們吃飯?jiān)趺崔k？也是叫客房服務(wù)？”

“不然呢？我又不會做飯?！眴特咨弦r衫，慢條斯理地系扣子，“反正沒人管我?！?/br>
沈欲疊衣服的動作一停。

喬佚往后靠，靠在墻上，看沈欲起了變化的耳朵。俄羅斯恐同很嚴(yán)重，回中國之前他從未好好看過男孩子，回中國之后就特別喜歡研究沈欲。沈欲的耳朵非常非常薄，靠近之后可以看到耳緣上的毛細(xì)血管，還有一層細(xì)小的絨毛。

“我去拿購物清單，你陪我去超市?！笨吹貌畈欢嗔藛特耪f。沈欲快速疊好兒童睡衣，又撿起兩雙湊不成對的小襪子，才跟了出去。

超市離飯店不遠(yuǎn)，沒什么人，和小喬一人一輛購物車推著，沈欲還是很恍惚。

沒想過還會重逢。他給了喬佚溫暖，喬佚給了他愛，那些毫無保留的愛意成了他最重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