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自己的身體比家里那兩畝瓜田還要貧瘠，也足夠余生回味。

現(xiàn)在又住進(jìn)同一家酒店，還逛超市……沈欲漫無目的地瞎溜達(dá)，直到旁邊遞來一瓶擰開的礦泉水。

“給?！眴特f。

“你哪兒拿的水？”沈欲不接，怕工作人員沖出來說他們盜竊。

“超市的啊，我又不是不結(jié)賬?！眴特欢率裁矗俺运??！?/br>
沈欲還是不敢接，直到再三確認(rèn)沒有人吆喝著抓小偷的口號沖出來揪他，才接這瓶水?！俺允裁此幇。克帯璫ao，藥我沒帶?！?/br>
光顧得拿兒子的東西，藥一顆都沒帶。沈欲自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過得很糙的人。“沒事，等明后天我回去一趟，他們也不敢把我怎么著?！?/br>
他把水還給小喬，多一秒鐘都不愿意拿。喬佚皺著眉頭又推回來，他再推，一瓶水來來回回你拿我拿了好半天，最后還是回到沈欲手里。

“你干嘛?。俊彼悬c(diǎn)急了。

“吃藥?！眴特龔亩道锬贸鲆粋€白色小藥盒，打開之后里面是分成一個一個的小格子，直接塞給了沈欲。

沈欲研究了一下藥盒，分出里面的藥有兩種，已經(jīng)替他分好了。大概是怕自己分不出顏色吃錯藥，還黏好了便利貼。

左邊的寫著“眼”，右邊的寫著“嘴”。

“不是，我是嗓子出問題，嘴又沒壞?！鄙蛴蝗恍α?，“你這幾年沒練字么？有點(diǎn)丑啊?！?/br>
喬佚把臉一偏。“提筆忘字，嗓子的嗓給忘了。”臉偏過去，鼻骨高聳優(yōu)于常人的條件一下子顯出優(yōu)勢來。沈欲心里那一大片濃重和不踏實忽地消散了，他把藥吃掉，還差點(diǎn)嗆了水，嗓子還是那么啞，可也沒那么疼了。

“你哪兒來的藥？”他問。

“找醫(yī)生開的?！眴特弥鍐?，“幼稚，就你會買藥？”

清單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中文，沈欲拿過來看，不像是成年人寫出來的。他見過小喬寫俄文，一氣呵成、抑揚(yáng)頓挫，手腕和指節(jié)都能擰出一股力氣來，寫出連串的俄文讓他切身感受到冷意，好像被扔進(jìn)漫雪紛飛的俄羅斯。

可看他寫的中文，像被扔進(jìn)了幼兒園。

“你這個……”沈欲指著幾個字，“這是安安要吃的？”

喬佚看了一眼?！班??！?/br>
“你把小籠包寫成小笨包，還挺驕傲啊?！鄙蛴滩蛔⌒Τ隽寺暎ν曛笏层读?。打拳打了太久，亡命生涯過了太久，逛超市，笑，好像離他特別遠(yuǎn)。

“我找不著啊，你幫我找?！眴特咽执钤谕栖嚿稀?/br>
歪歪扭扭的小笨包三個字，徹底戳進(jìn)沈欲心里，他把推車交給小喬，朝冷藏柜的方向走。越走，嘴角的那抹笑容越淡。

趙溫文。沈欲想把這名字嚼碎了，再吐出去。以前想法簡單，只要假裝自己打不了了，就能從拳場脫身?？缮蛴?，他是一腳踩進(jìn)沼澤地的人，只能往下掉。任何試圖拉他上去的人，都會被他拽下去。

趙溫文。沈欲把寫了小笨包的清單仔細(xì)收好，給趙溫文發(fā)了一條短信。發(fā)完之后，又摘了佛珠。

喬佚捏著沈欲沒喝完的半瓶水，一口氣喝光。空瓶留在推車?yán)锏戎黄鸾Y(jié)賬。沈欲還沒回來，他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電話。

那邊接起來，他先開口：“趙溫文，你動我兒子，是不是太缺德了？”

電話里是一陣笑聲。喬佚耐著性子等他笑完：“傻逼，約個時間談?wù)劇！?/br>
喬一安今天格外開心，中午吃飯一直在笑?！盁o牙仔，你怎么和我住在一起了??？”

“因為我爸爸的工作有問題?！鄙蛘驇退麆冸u蛋，“給?！?/br>
“謝謝?！眴桃话步舆^來，小銀叉戳中雞蛋，“我今天高興，我還要再吃?！?/br>
還要再吃？沈正悟又拿了一個，坐回來幫他剝?！澳闶遣皇呛芟矚g吃雞蛋?。俊?/br>
“嗯?！眴桃话仓刂氐攸c(diǎn)頭，“雞蛋最好吃了。我以前住院的時候，醫(yī)院的護(hù)士jiejie說煮雞蛋有營養(yǎng)，我只要多吃幾個就能長大?！?/br>
“那你為什么不會剝雞蛋殼？”沈正悟隨口一問。爸爸教他自己事情自己做，剝殼這種事怎么會有人不會呢？

不料自己一句話把喬一安問生氣了，雞蛋扔在地上，手里緊緊攥著小勺。沈正悟幫他撿，吹了吹，雞蛋白沾上一些灰，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你怎么了啊？”他問。

喬一安眼里含淚，嘴角還黏著雞蛋黃，臉全部漲紅，最后連鼻尖都紅透。他瞪著沈正悟，雖然眼神威懾力約等于沒有?！澳悴幌矚g我了?！?/br>
“啊？”沈正悟一愣。

“你就是不喜歡我了！”喬一安的眼淚嘩嘩嘩往下掉，一顆一顆那么大，“你是不是討厭我？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

這一哭，把周圍吃飯的小朋友全部驚動，紛紛圍過來哄。沈正悟捏著半顆蛋，不明白自己哪句話把他氣著了，哭這么半天。

真的好能哭，這是自己見過的最能哭的人。爸爸從來不哭，爸爸是超人，連掉眼淚都不會。末了小朋友們散開，喬一安還是一抽一抽的，臉上淚痕沒干。

“你怎么了？”沈正悟把雞蛋送過去，“給?！?/br>
“我不吃?！眴桃话舶阉崎_，“你討厭，我不吃了。”

說一句也不行？這么容易哭啊。沈正悟撓撓腦袋：“我沒有不讓你吃啊，你哭什么？”

“真的嗎？”喬一安抬起臉。

“我沒有不讓你吃啊?！鄙蛘虿幻靼?，雞蛋而已，為什么氣成這樣，“不過，你生氣不可以亂扔?xùn)|西，我爸爸說不能浪費(fèi)糧食。”

“哦?！眴桃话材艘话褱I花，可以再也沒去拿雞蛋。

吃完飯是午休，沈正悟帶喬一安回去睡覺，看他眼角還紅著，幫他掖了一把被子。下午有大班帶小班的活動，沈正悟是班里最高的男生，帶A班集合，去小班找今年新入園的弟弟meimei。

這個活動一直都有，沈正悟記得自己剛?cè)雸@的時候就有零年級的哥哥jiejie來帶他們。他好羨慕，什么時候才輪到自己，只想趕緊長大。

現(xiàn)在終于輪到自己啦，沈正悟做好準(zhǔn)備，等待小美老師說解散。小班教室像是游戲房，地毯上全是玩具和書本。

新入園的弟弟meimei們不一定會讀英文，沈正悟找了一本難度很低的英文童話，開始在屋里搜索目標(biāo)。

找誰好呢？每個小朋友身邊都有人陪，看來看去，只有一個小meimei還落單。

那就小meimei吧，沈正悟朝墻角走過去，越看越眼熟。倒不是別的，她頭上的藍(lán)色蝴蝶發(fā)卡自己見過。

“怎么是你啊？”沈正悟笑了。這不是爸爸朋友的meimei嘛，叫祝墨，見過好多次了。

“你怎么自己玩兒??？”他蹲下，“咱們又見面了，我叫沈正悟，你可以叫我David，今年我零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