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你不在的那七年(九)
這年的情人節(jié)下著雪,街頭巷尾的紛揚白色里綴著星星點點的紅。 酒吧里也到處是紅。 吧臺的玻璃花瓶里有一大束盛放的紅玫瑰,翟玉抱著個巨大的保溫杯坐在吧臺上,伸手越過花束,朝游弋要酒喝。 “給我?!?/br> “不、給?!?/br> 游弋早不怕他了,開始?;ㄇ唬骸案督阏f你今天的量到了,沒酒了,只有枸杞泡水?!?/br> 翟玉已經(jīng)有了醉意,瞇起眼睛:“到底誰是你老板?” “你!你你你!” 游弋咬著后槽牙笑,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你放心,忘不了!” 翟玉作為老板,什么事都交給付韻芝來管,店里就沒幾個人知道正牌老板到底是誰。至于游弋是怎么知道的,說起來就是上個月的事。 那天凌晨兩點半,酒吧客人差不多走空了,該下班的也下班了,就剩游弋在吧臺磨磨蹭蹭沒走。 ——翟玉在吧臺趴著呢。 游弋全程看著他斷斷續(xù)續(xù)灌了大半瓶伏特加。這會也沒醒的意思。 黑發(fā)掩了臉,只看得見一段瓷白的后脖頸。 游弋從來對美人毫無自制力,那叫一個心癢,踱過來踱過去,湊過去喊他名字,沒反應,戳戳他,還是沒反應。 他不是沒見過翟玉因為被調戲得不耐煩,煞氣沖天,當場把人摔在地上踩的的模樣,然而現(xiàn)在這種情況…… 游弋環(huán)顧四周,幾個打掃的人都離得很遠。 他繞出吧臺,把翟玉扶起來攙著,走過拐角便是包間。 翟玉好像完全醉倒了,沒骨頭似的,被放在長沙發(fā)上,衣領揉亂散開,一副唾手可得的樣子。 游弋自從認識他,他向外界展現(xiàn)出來的,也一直是隨便的姿態(tài)。 至少錢能買來。 游弋心道,多我一個也不算多。 他放下心,剛要俯身一親芳澤,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因為酒吧吵,所以音量一直開到最大,此刻響起來,簡直是驚雷一般。游弋抓出手機按掛斷,手一滑,接通了。 他才要再掛掉,一看,是付韻芝打來的,問翟玉還在不在酒吧。 瞄了一眼沙發(fā)上的人,游弋坐到沙發(fā)另一頭,背過身說話。做賊心虛,撒謊稍微磕巴了點,對面的付韻芝沉默了兩秒鐘,笑了: “小游,出息了啊?!?/br> “你把翟玉弄哪兒去了?” 不愧是管著一大攤子事的大姐大,游弋縱然初生牛犢也是被此人之老辣驚了一跳,更結巴了:“我、我、我,沒有!” “沒有?早看出來你小子有賊心!我跟你說,你知道翟玉是誰嗎?” 什么是誰? 游弋一頭霧水:“啊?” 背后橫過來一只手臂,卡在喉間,游弋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肩背一陣擰痛,瞬間被鉗住胳膊反身按在沙發(fā)上,手機也脫了手,摔在地毯上。 付韻芝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 “翟玉是我老板,游弋,你知道什么意思不?” 翟玉在游弋耳朵后面開口,聲音里沒有一絲酒意,輕飄飄的:“意思是這家酒吧,我說了算。” 游弋魂都嚇飛了,地上的手機還在說話: “嘿,你可真牛逼,上班三個月就敢睡老板,還是那種炒人不帶眨眼的老板?!?/br> “不光炒人不眨眼,你看他抽人眨過眼沒?” “小游,你還年輕,姐勸你不要想不開去招惹他,被打臉很痛的,真的?!?/br> 翟玉一下笑出聲,放開游弋,彎腰撿起電話:“沒事,睡你的覺吧,掛了啊。” 游弋縮在沙發(fā)上獨自凌亂。翟玉掛了電話,回身把手機扔他身上,笑盈盈的:“還不走?真想挨打???” 游弋一愣,風一般沖出包廂門,門晃晃悠悠幾下又被啪嗒推開,游弋九十度彎腰出現(xiàn)在門口:“老板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今天晚上的事就當我神經(jīng)了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準備再次開溜,沒想到后脖領被拽住拖了回去。 “叫游弋,是吧?” 翟玉問他。 游弋縮著的脖子稍稍放松了點,睜開一只眼睛:“是。” “多大了?” “二十!”游弋道,迎著翟玉的目光又下意識心虛起來:“十九,快到二十了?!?/br> 翟玉松開他的后脖領。 “小朋友,別隨便跟人睡覺,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做事情是要負責任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庇芜⒖厅c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卻聰明得緊,笑嘻嘻地拉近了關系:“謝謝哥!” …… 回憶起來還是很可怕,游弋現(xiàn)在看翟玉只覺得神仙玉骨,再一看就覺得臉疼,他打了個哆嗦:“反正今天你沒酒喝了,趁早回家吧翟哥,你家不是養(yǎng)了只貓嗎?它會想你的?!?/br> “不懂了吧。”翟玉托著下巴笑,隨手扯了片玫瑰花瓣扔進嘴里嚼。 “貓是獨居動物,只要有吃有喝,我不在,它會過得更開心?!?/br> 旁邊伸出來一只手撈走了花瓶。 “少禍禍我的花?!备俄嵵ビ袣鉄o力的聲音傳來:“小游,給我水?!?/br> 游弋倒了杯檸檬茶,翟玉拿過去:“至于嗎?花又不貴?!彼创揭恍Γ骸澳阆矚g花啊,我給你打錢,你再幫我開個花店?” 天天這樣皮笑rou不笑也不知道累不累,付韻芝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少來,我對你已經(jīng)免疫了,你笑得花枝亂顫傾國傾城也沒用,我只看見三個字——” “沒、人、性!” “再管個店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真是躺著睡覺的不知道站著干活的累,你以為錢是那么好賺的???” 翟玉笑得停不下來:“我躺著睡覺也賺挺多的呀?!?/br> 付韻芝想起來就糟心,狠狠踹了他一腳:“閉嘴吧你個二百五。” 游弋嘴角直抽抽。 他們老板,方方面面,各種行為,真是一個賽一個的詭異。 出酒吧時已經(jīng)過了零點,雪還沒停,下得愈發(fā)大了。街頭上多是路口駐守的賣花人,偶爾有情侶經(jīng)過,手中也都是捧了花的。 翟玉走在雪夜的街邊,只穿著薄薄的大衣,沒戴圍巾,雪花飄得他滿身都是,聚在一起凝成冰涼的水珠,順著耳邊的烏黑發(fā)梢下落,經(jīng)過鎖骨,沒入衣服,淌進身體。 他好像很久沒見過這樣滿街鮮花的場面了。 前年的情人節(jié),也是個下雪天,他在家陪爺爺吃火鍋。去年的情人節(jié),爺爺去世還不到一個月,他賣了剛買的兩居室,隨便買了間巴掌大的房子,棺材似的。他窩在房間里,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不知日月。 身后響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哥哥……” 清脆的童聲,分不出男孩女孩。 翟玉僵在原地忘了動彈。 小而圓滾的身影繞到前面來,是一個半大的男孩,穿得很厚,笨拙地抱著一大捧單只的玫瑰花,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哥哥……” “嗯?” 翟玉柔聲應了,屈膝蹲下,“找哥哥有事嗎?” “哥哥,你想要買一支玫瑰花嗎?”男孩眨著大眼睛,睫毛上掉了片雪花,瞬間凝成水滴順著眼角流下。 翟玉伸手抹去那滴水。 “買?!?/br> 他揚起手里的錢包,逗小朋友的語氣,笑道:“你喊一聲哥哥,我就買一支,好不好?” 男孩詫異地張大嘴,急忙道:“那、那我喊十聲哥哥,就、就買十支嗎?” “好啊?!钡杂褚琅f是笑,“你剛剛又喊了一次,算你十一支?!?/br> “哥哥!” “嗯?!?/br> “哥哥!”男孩笑得滿口白牙,“哥哥!——”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回過頭啪嗒著小短腿跑了幾步,喊道:“過來過來!這邊有買花的!叫聲哥哥就買花!” 幾個半大的孩子聞言都朝著翟玉跑來,眨眼間,翟玉被一群捧著花的男孩女孩包圍了。 “哥哥!”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哥哥——” 被孩子和鮮花簇擁,翟玉托著下巴聽,咯咯直笑。 “好,都買,都買……” …… 同一時刻,遠隔千里的建平也是大雪紛飛。 翟楊的導師——因他隨口一句話選的導師,在辦公室接起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牽動了一個新的項目開端。冬去春來,那位導師將會在第二年的盛夏,帶著得意門生來到南景。 冥冥之中,把他的弟弟和愛人,重新送回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