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槍響了，但沒有擊中原定的目標，幾乎同時又是一聲槍響，開第一槍的士兵應聲倒下。打中他的，是朔。這場戰(zhàn)斗中的第一個死掉的人，在他的手上。

其后戰(zhàn)斗迅速演變?yōu)闃寫?zhàn)，兩方借助黑暗不清的環(huán)境，以道路兩邊的汽車、破落土墻為掩體，爆裂的彈片紛飛，硝煙在空氣中擴散。槍彈聲從尖銳到鈍悶，中間不時夾雜著陌生的叫喊，還有人疼痛的慘叫。

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戰(zhàn)場令華楠怔愣了一晌，片刻他才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罵自己傻，回頭用英語沖同樣看呆了的邊民喊：

“趁現(xiàn)在，快跑！”

如夢方醒的眾人忙不迭地從車上跳下。士兵見了氣急敗壞，舉槍掃射，有幾人應聲栽倒，但立刻便不得不集中火力應付朔等人，邊民抓住機會，四散奔逃，或者就近藏身，只有華楠一個人不但不逃，還徑直往交戰(zhàn)的中心沖。

他沒看清朔發(fā)現(xiàn)他時表情如何，只知道一個勁兒朝他所在的方向疾跑。煙火的氣味直竄入胸腔，揚沙抽打著臉頰。身后響起綿密的槍聲，好似雨打沙灘放大數(shù)十倍的聲音。他無暇回頭，但明白，那個人在掩護自己，為了將焦點從自己身上移開。

終于，穿過重重彈片羅網(wǎng)來到了那人身邊。不足百米的距離令他上氣不接下氣。

“你來干什么？我怎么跟你說的？”男人周身的空氣在震顫，不知是因為槍聲還是他的咆哮。他說的是中文，顯然不是怒上心頭的本能爆發(fā)。

華楠根本無心接他的話?！敖o我一支槍?！彼灿弥形慕械?，立刻又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了一遍，似乎并不是怕男人聽不清?！敖o我一支槍！”

男人的遲疑短暫得可以忽略不計。從腰間拔出那把眼熟的格洛克，利落地拋給華楠，他沒再朝他看一眼。

牢牢地握住槍柄，冰涼的觸感喚回了華楠的神志。既然拿這把槍不是第一次，用它開火也不是第一次，那還有什么好猶豫的？扣下扳機的動作幾乎與這一念頭同時，頃刻他便擊倒了一個舉槍欲從斜后方襲擊朔的士兵。朔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擊斃企圖逃回卡車去拿對講機求援的士兵，作為回應。

邊民已經(jīng)趁亂逃走了不少，只剩下十幾個，有男有女，也有老人小孩。壯年的男子要保護他們?nèi)崛醯母改钙迌?，因而不肯逃離，他們自發(fā)從藏匿之處出來，手拿石塊木棍之類粗陋的臨時武器來幫助朔等人對付官兵。

當人數(shù)上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戰(zhàn)斗便成了一場屠戮。知道朔不可能讓任何一個士兵存活，那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不到天亮就會有大批軍隊追上來剿滅他們這些人，但華楠依然心情沉窒。

空氣里的煙塵氣逐漸被血腥味取代，他感覺胸口鼓脹脹的，快要吐出來了。恰此時，朔的槍彈自后頸穿過一個士兵的頭顱。戰(zhàn)斗結(jié)束了。

如果跟逝去的二十世紀發(fā)生的世界大戰(zhàn)相比，這場戰(zhàn)斗小得幾乎可以放進口袋里。這戰(zhàn)爭出現(xiàn)得突然結(jié)束得迅速，也沒有人會嘗試著去計算傷亡的人數(shù)吧?？墒?，戰(zhàn)斗中依然有人死去，軍人，邊民，朔的部下。無論規(guī)模，價值，無論正義在誰一方。

華楠別過臉，不愿再去看戰(zhàn)場。朔淡漠如昨的命令從他背后飄過。

“上車，跟我走?！?/br>
華楠對此沒有異議?，F(xiàn)場還有一輛軍用卡車，朔的手下和剩下的邊民上了車，由盧克一并開走了，華楠和朔上了他們自己的越野車。行駛中，對講機里傳來其他區(qū)域軍人的聲音。

“喂，兄弟，怎么樣，那邊有情況嗎？”

“沒有，一切順利?！蓖高^敞開的車窗，華楠聽到并駕齊驅(qū)的卡車里，盧克刻意壓低的蹩腳的英語。關(guān)掉對講機，他轉(zhuǎn)過臉，朝華楠眨眼一哂。

華楠長吐一口氣。他心里依然掛念著陳姨和凱絲，縱使身邊默默開車的人周身的氣壓已經(jīng)低到令人喘不過氣，他也還是得開口。

“我……”

“你要找的那對母女，在我那里。”

華楠怔了一怔，猛轉(zhuǎn)過臉看他，表情好似剛剛生吞了一個生雞蛋。

“陳姨和凱絲？在你那里？你說的是真的？”

他一口氣連用三個疑問句，卻沒再得到對方一句回答。這人真是惜字如金啊，認為不必要的話他一句也懶得說是吧?！澳銥槭裁床辉缯f？”

瞥了一眼華楠忿忿的瞪視，朔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

“我在電話里告訴你了。”

第75章

“我沒有聽見！”

“那是你的事?！?/br>
“你為什么不說清楚點！”

“是你自己掛斷電話的?！?/br>
“……”

相對于頭皮冒火的華楠，此人卻一派云淡風輕，漫不經(jīng)心地從鼻子里發(fā)出冷哼，華楠更是怒不可遏，直想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不過他很快便尋回了理智，明白自己只能空想而已。

平心而論，他還得感謝這個男人。畢竟他救了陳姨母女，而且也同樣救了自己。如果沒有他，三人都要在泉下相見了也說不定。這么想著想著，心情逐漸平穩(wěn)下來。在這個男人身旁，整晚擔驚受怕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原本只是這樣的，然而……

一種不合時宜的心思突然毫無征兆地涌上來。意識到自己想了些什么，華楠的臉登時guntang，他急忙把臉轉(zhuǎn)向車窗，果然一片大紅。盧克的車已經(jīng)加速到前面開道去了，除了他自己，并沒有其他人看到他的臉色。

“……陳姨和凱絲沒事嗎？我想見見她們。”話音聽起來挺正常的。

“你會見到的。她們活得好好的，并不是沒有你就活不下去。拯救世界的妄想早晚會殺了你的?！?/br>
雖然不中聽，但華楠畢竟聽得出，男人話語中的善意。他默默把臉轉(zhuǎn)向前方，咬著嘴唇。只不過，他不引起話題，男人想必是絕不會再多說一句的。

“……邊民為什么會暴動？”他終于有空隙思索這個問題了。邊民困苦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應該不是因為生活而暴亂。

男人眼光筆直地望著前方，似乎在用行動表明他在用心開車，不能分神回答任何問題。

華楠迅速理順了一下情緒。對付男人的冰封戰(zhàn)術(shù)，只有不疾不徐地擺事實講道理。

“我也對那些軍人開槍了。即使我不是你的同盟，也是共犯?！?/br>
朔完美的側(cè)臉依舊如大理石浮雕般紋絲不動，眸光卻驀地閃動了一下。華楠相信自己看見了，而并非前車燈光的照映。

“……是因為礦山?！?/br>
“什么？”華楠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采‘嗎哪’的礦山，在西大區(qū)和北大區(qū)的交界處，別的地方也有，不過據(jù)說那里最多。赫市有兩成以上的邊民在那里做苦力?！?/br>
華楠這才聽出玄機，“暴動是礦工發(fā)起的？”

“是礦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