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楠依然不言語。一股熱浪自下而上躥至頭頂。他用力咬了咬嘴唇。

“不是。我和希利安先生并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br>
無論對朔有沒有利，他還是無法撒那種惡劣的謊，把希利安拉下水，那會讓他的處境更加危險。

“那你們是什么關系？”阿斯塔爾盯住他，追問道。他接口極快，不給人思考的余地。華楠吁了口氣，目光筆直地正視著他。

“我們并沒有什么關系，偶然在路上碰到的，就認識了?！?/br>
“你們之間沒有特殊的交情？”

“沒有?！?/br>
“那你為什么冒著風險出去找他？你自顧都不暇了，何況你也不知道他的房間?！?/br>
“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擔心他的安危?！?/br>
阿斯塔爾緘默一瞬，換上一種饒有興味的眼神看著他，“你跟他是普通朋友還擔心他的安危，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你怕我會害他？”

華楠回望著他，神色未變，“你們之間的關系我了解得不詳細。我沒考慮那么多?！?/br>
阿斯塔爾停止了發(fā)問，深不見底的棕色眼睛緊緊盯著華楠，倏忽，嘴角閃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原來如此?！彼逼鹕碜樱酒饋?，居高臨下睨視著華楠，“但是，希利安本人說的跟你不一樣。他承認，你們的確是那種關系?！?/br>
華楠陡地一震，隨阿斯塔爾的動作抬起頭，呆若木雞地瞪著他。

希利安？我們？“那種”關系？他怎么可能說出這么荒唐的話呢？……這么想著，腦子里卻突然回響起希利安方才的嘆息：「我很擔心朔……」

他是為了不暴露朔，才順勢應承吧？但是，這樣一來……華楠不敢斷定，事情不會因此變得更加復雜。可是，轉念一想，希利安真的對阿斯塔爾這樣說了嗎？他是什么時候聽說的呢？昨夜，希利安一到，就受到盤問了？這說不定只是阿斯塔爾為了套自己話而捏造出來的。

華楠暗自嘗試讓呼吸平緩下來。我要鎮(zhèn)靜。他攥了攥拳，感受掌心的刺痛。

“我不明白為什么他會那樣說。沒有這回事，我們并沒有那種關系。”

阿斯塔爾視線不移，眼色卻仿佛漸漸轉深，近乎黑色。

“那可太奇怪了。既然如此，Eric先生，雖然很冒犯，希望你告訴我，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我也不想對我的好友妄加懷疑?！?/br>
華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隱私，無可奉告?！?/br>
阿斯塔爾定定地直視著他，片刻，他移開了視線，嘴角的笑容卻像凝固了似的，仍未消失。

“我明白了。你不說，我也不強人所難?！彼Z汗點了點頭，后者拿起一個之前放在地上的咖啡色公文包，走了過來。他把包打開，里面露出的東西自然映入華楠眼中。

包里有幾支未開封的一次性注射器，粗細不一，還有一個膠塞封住的玻璃瓶，里面是一種深紫色的透明液體，折射著陽光，顯得異常妖異。

華楠極力思索“紫色”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給自己留下了印象，一面卻又下意識地阻止自己回憶。當看到濃紫的藥水被吸入拉賈汗手中的針管中，他陡地打了個寒戰(zhàn)。

那是……

他死死瞪著拉賈汗手里的東西，不自覺地向后縮瑟了一下。阿斯塔爾的目光跟隨著投向他，輕飄地笑了一下。

“你認識這個東西嗎？我很榮幸。這就是我們奧維杜爾引以為傲的奇藥‘嗎哪’制劑的一種，研究者給它取了一個很蠢的名字，叫作traum——‘夢魘’。”

根據(jù)‘嗎哪’溶液的比例和配方不同，可以制成不同種類的藥品，從麻藥毒品春藥到吐真劑，有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妙用。阿斯塔爾慢條斯理地解釋，宛如在推薦得意的商品。

他只顧起勁地介紹，另一邊卻在默不作聲地動作。直至閃著銀光的針頭橫在了面前，華楠才驟然驚覺。他倏地跳開一步，不假思索地攫住拉賈汗的手腕，猛地向手背方向反折，竭力使針頭轉而刺向拉賈汗本人。他的動作太敏捷，縱是訓練有素的拉賈汗也沒能防備，中了他的招。但問題是，拉賈汗手腕粗壯，本就不是對手的華楠很難控制住，何況他還有另一只手。他使出了極限的氣力也沒能如愿，立時便改變戰(zhàn)術，提膝攻擊拉賈汗下`身，同時松手，趁對手散神的空隙勾拳猛擊，堅硬如鐵的拳打在拉賈汗左下頜，發(fā)出沉悶卻令人心驚的響聲。

拉賈汗沒有吭聲，身子歪斜了一下，倒退了半步，幾乎立刻便重整了姿勢，但他不能放下那支針管，就不能主動出擊。要趁這個機會把針管，不，得讓剩下的東西全部報銷——想到這里，身體已經搶先動起來，目標就是拉賈汗攤在桌上的公文包。

然而，還沒等他接近公文包，頸后卻有一股勁風襲來，他條件反射地向左側閃身，頭微微一偏，避過后面的同時，腹部已經正正地受了拉賈汗一記直拳。劇烈粘稠的疼痛從受擊的一點開始急速蔓延，神智正在飛快地被染黑。華楠用力而痛苦地吸氣，人在昏厥的邊緣大概都會冒出一些莫名而清晰的念頭，比如他，這個時候就很想弄清楚，阿斯塔爾究竟會不會格斗。只是，腹部的疼痛漸漸淡出，小臂內側卻陡生一種尖銳的刺痛，華楠知道，他的想法落空了。

針尖沒入皮rou，深紫的液體被推入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

這畫面，宛如重制的老舊影像，慢動作一般，在華楠恍惚搖晃的視野里重放。沒有結束。

第101章

進入十二月，溫潤的西風重新吹拂這片島嶼的時候，朔回來了。

他沒有一路驅車，而是開車從東大區(qū)取道北大區(qū)，再從那里搭乘巴士返回中央區(qū)的首都。

西區(qū)邊民暴動之后，如同連鎖反應，各地都斷續(xù)發(fā)生過一些不同規(guī)模的沖突，其中有些邊民便和當?shù)睾趲蜌堄嘁约安糠址凑畡萘m集，升級為地方武裝。即使不成氣候，這些武裝動亂起來卻也著實夠當?shù)卣畟X筋的，動輒就需要出動軍隊和警察鎮(zhèn)壓，但始終無法根除，軍警也越來越疲于應對，后來對于那些小型的sao亂也就見怪不怪。

只是，盡管如此，政府的戒備還是加強了，在暴動源地西大區(qū)和繼發(fā)地南大區(qū)，軍隊布設了更多的哨卡，更加嚴密地審查通行者，不肯輕易放任何一個可疑的人通過。這樣一來，駕車從南或西大區(qū)去往首都就平添了許多麻煩，因而朔決定乘車回去。

離開的時候，朔沒有細數(shù)日子，現(xiàn)在得空計算一下，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沒有數(shù)日子似乎并非因為忙得沒有空閑，而是……這一個月，不，準確地說，這近兩年來，他一直都在為那一天準備著，這一個月的奔波和勞碌，恰是在加速這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