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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才發(fā)生過的事??墒牵K于來到這里,面對設想了無數(shù)次的情景,朔卻覺得,自己的心境有了巨大的變化。原先,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閉上眼,一片漆黑正中就會慢慢透出一絲紅色,然后越擴展越大。朔明白,那是鮮血的顏色。父母的慘死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夢魘中回放。曾經(jīng)有幾年的時間,他幾乎每晚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直到后來,他身邊有了Bck,有了其他的人,驚夢才漸漸平復。他向死去的父母,向自己起誓,一定要親手鏟除噩夢的根源。為此,他近乎殘酷地磨礪自己,饑餓,傷痛,戰(zhàn)爭,一切看似致命的東西,都成了他成長的良藥。這些不愿回首的過去,如今,引導他站在了這里。然而,直面一心想要從記憶中抹殺的這張臉時,心情跟自己想象的卻迥然不同。他試著回憶和這個人之間的一切,卻驚異地發(fā)覺,自己要費很大氣力,才想得起那涂滿回憶的血腥。他想記起對這個男人的仇恨。孤苦漂泊二十年間,某些日子里,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墒乾F(xiàn)在,那些仇恨的滋味,居然模糊了。他所能回想起的,竟然都是童年時代,與這個男人朝夕相處的,那些美好的往昔。他們讀同樣的文字,享受同樣的日光,同樣在碩大的橡樹陰下懶懶睡去。他們是如何心心相印,如何彼此信賴。朔感到呼吸困難。自己心中的波瀾令他有種近乎驚恐的錯覺。他強迫自己喚起對男人的恨意,可是無濟于事,寧靜而純真的回憶如同迸濺的泉水一般,源源不斷地從心底的裂縫涌入,充滿整個心胸。它令朔絕望地意識到,之所以事到如今,男人依舊令自己撕心裂肺,是因為,自己眷戀他至深。自己對那個人,沒有愛情,但卻有著比愛情更濃重的信賴依戀。然而阿斯塔爾不明白。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嘗試著去理解自己,只是一味地將欲/望投注在自己身上。他不明白,他們兩人之間,本可以不必如此的。他將沖鋒槍扔下,從武裝背帶的皮套里,抽出一把格洛克,對準那個人。銀色的槍身閃著微光。“我來到這里,不是為了跟你敘舊。我是來結束這一切?!彼诽痤^,口氣堅硬冷漠,不帶絲毫情感和暗示,“這漫長的二十年,改變了我整個人,可是對你而言,時間好像停滯在了二十年前那個時候。不管人類怎么叫囂、掙扎,時間的洪流總是要前進的,它會把執(zhí)意停留的人淹沒,然后毀滅。阿斯塔爾,念在我跟你年少時曾經(jīng)有過的情分上,就讓我來打碎你凍結的時間吧。我知道,我從以前就模模糊糊感覺到了,在這世上每多活一天,對你而言就多一重折磨。我想,作為唯一的朋友,我有義務幫助你解脫?!?/br>銀發(fā)男人微微垂首,又抬起來,近乎黑色的眼瞳匯聚起視線,凝固在朔面上。片刻,他仿佛方才咀嚼明白朔一番話,嘴邊牽起一絲冰涼的微笑。“……我果然還是不能沒有你。只有你,能用你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我。你的感覺沒錯,活著對我而言,的確是一種折磨?!?/br>他的視線略微上挑,越過朔的頭頂,像是能從黑暗的虛空中,眺望見異色的星光。“只是,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想要結束這一切,并不是因為你。早在遇見你之前,我就感受到了生命的虛無。丑惡無處不在,難以想象和感知,我開始覺得,一切都那么荒誕,毫無意義,我想要毀滅這一切,我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但是……”阿斯塔爾將目光從虛空拉回現(xiàn)實,回到朔面上,深暗的眼中浮起一絲不透明的微光。“對已經(jīng)決意的我而言,你是我從來不曾預知到的,最大的變數(shù)。我的世界因你而改變了,并且我自己也逐漸接受了這種改變。那段日子,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心境的變化,我察覺到自己的渴望。我想,這才是命運,以前的苦痛只是我作繭自縛。我等待著,張開雙臂準備迎接我嶄新的命運——如果,沒在那個時候,發(fā)生那件事……”朔手中的槍口已然不知不覺垂了下去,他自己卻渾然不覺。事實上,在阿斯塔爾敘述的過程中,他就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望著陷入沉默的阿斯塔爾,禁不住接口,替他補完。“……你說的那件事,是你母親嗎?”對方不為所動,仿佛忽然化成石像。半晌,石像緩緩點頭。“……你還記得?!?/br>第189章“……”華楠向上望著男人,從他的角度,看不見男人的眼睛?!八哪赣H?是死于意外么?”“你知道?”男人的疑問里聽不出意外。我當然知道,華楠懶得說。那一次,男人受了重傷,那是他為了保護自己而受的傷。他不可能忘記。那之后,在希利安家中,他聽表兄弟兩人提起過這事。朔陷入沉默,好像在出神,片刻后又開口道,“我們所知道的,和他最后告訴我的,完全不同?!?/br>「我的母親,她是被人殺死的。從我們居住的樓上,在我的面前,被人從窗戶推了下去?!?/br>朔甚至還能回憶得起,那夜,阿斯塔爾說出這番話時的聲音。他的話音十分平靜,沒有抬高也沒有顫抖,反而聽起來有一種怪異的扭曲。除了他的話音,朔能聽見的,就是自己愈見急響的心跳。“動手的是賀拉斯的貼身侍從,另一個仆人抓著我,不讓我沖進房里去。賀拉斯站在門外,看著房間里。那時,他身旁還有一個人,與賀拉斯不同,那個人背著身子,沒有看屋里。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阿斯塔爾并沒有等待朔的回答。他的話音毫無起伏,但卻像電流一般,擊穿了朔的耳膜,敲打得他的聽神經(jīng)痙攣般地疼痛。“那個人就是烏爾?瑟雷瑪,你的父親?!?/br>“他在現(xiàn)場,目睹我母親被殺害而無動于衷。這讓我明白,他對于我母親的死是默許的,從這意義上說,他參與了謀殺我母親的計劃?!?/br>“他與賀拉斯,是同罪的。我把他列入復仇對象,也沒有什么不合理吧,除了他是你父親以外?”阿斯塔爾用輕快的口吻追述,并且不時加以評論。嘴邊從若有若無的弧度,到固化為一絲完整明確的笑容。相對他的健談,朔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對方似乎也不以為意,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好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雖然不是出自本意,不過,能夠看見你這樣的表情,我心情還是不錯,與其說報復的快感,倒不如說是懷念?!彼χ鴵u了搖頭,左手指向心口。“瞄準這里,用你的手,把我從命運中解放吧。能夠在心愿得償?shù)乃查g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