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陸辭還不在狀態(tài)，奇怪道：“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朱說作為得勝者，自然笑瞇瞇地不說話。

等到五人各自回屋，陸辭看到不知何時利索地打包了自己所有行囊的朱說，正一臉靦腆羞澀地等在自己房門前時，才哭笑不得地明白過來：“進(jìn)來吧?！?/br>
朱說忍不住笑了，毫不猶豫地占了只讓蔡齊占了一天的那半邊。

陸辭也不避他，一邊直接換上寢服，一邊隨口問道：“鐘元他沒意見？”

朱說搖頭：“沒有的。”

鐘元雖被朱說拋下，但能獨(dú)占一間房，顯然也樂意得很。

朱說一走，他就索性將兩張床給拼了起來，自己一個人美滋滋地躺了上去，打橫著睡。

說來也怪，連考三日試，任誰都累得很，連在進(jìn)門前的朱說也如此感覺的。

可真正躺下后，他卻睡不著覺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幾下身，就聽到陸辭含笑的聲音問他：“朱弟何故輾轉(zhuǎn)難眠？”

朱說不好意思地停了下來：“吵著攄羽兄了，實(shí)在抱歉?！?/br>
陸辭笑道：“考場上隔間考生鼾聲如雷，我且酣睡入故，你這點(diǎn)小小動靜，可還擾不了我?！?/br>
聽他這么一說，朱說也忍不住想起考第一場時，隔壁考生腸胃出狀況，自己被迫聽了全程的窘?jīng)r。

當(dāng)時的犯難，此刻竟只覺有趣。

只是下一刻，就聽到陸辭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心里那根弦瞬間就給繃緊了，小聲追問：“攄羽兄何故嘆息？”

陸辭微悵道：“天氣炎熱，思食冰糕，分明只一墻之隔，奈何不允買，自是肝腸寸斷。”

朱說：“…………”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沒找到帖經(jīng)和墨義的評級標(biāo)準(zhǔn)，但找到了大義的（也就是慶歷四年后綜合兩者出的，類似融合二者，但在答題上可以更靈活的考試科目）。

分為‘上’，‘次’，‘粗’，‘否’四等，其中‘上、次’為通。十道題里通四道就合格啦（六之四）

而詩賦論策的考校則分五等，分別是‘上次’，‘中上’，‘中次’，‘下上’和‘下次’。

第五等也就是被認(rèn)定為文理疏淺，是為不合格。前四等則合格，進(jìn)入排名。七之一一

第四十六章

一鎖二十來日，漸漸從解試?yán)锊簧跞缫獾陌l(fā)揮的打擊中恢復(fù)過來的士子們，不再精神恍惚地躺在床上不動，而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對著高懸夜空的明月吟詩作畫，或是品茶會友，借此排解憂慮。

陸辭雖也不能踏出貢院，買不到心心念念的冰糕，但也靠著能通鬼神的錢財，讓廚子幫著開起了小灶。

材料有限，冰糕做不得，但簡單的解暑酸梅湯和月形嚼餅，總還是能做的。

陸辭琢磨著，橫豎剛考完解試，不如安安靜靜地做個宅男，好歹歇到放榜那天。

鐘元還好，經(jīng)高強(qiáng)度解試的打擊后，整個人就虛了幾分，也不想出門。

然而朱說、滕宗諒和易庶三個，卻不可能讓他這般閑著。

但凡出去同新友交際，就勢必拉著他們眼里的領(lǐng)頭人不可，如此好意，讓慣來能言善道的陸辭，都只?？扌Σ坏昧?。

考生們慢慢有了精神，而在衡鑒堂里的諸位考官，可就半點(diǎn)輕松不起來了。

楊廬是頭一回被任命為主司，自知不具任何經(jīng)驗(yàn)，生怕出了差錯惹禍上身，就難免帶了點(diǎn)戰(zhàn)戰(zhàn)兢兢，凡事都想講究個盡善盡美。

他既事必躬親，緊鑼密鼓地親自帶頭批卷，直接就導(dǎo)致底下那些老油條們也不敢輕舉妄動，縱萬千腹誹，明面上也大氣都不敢出，只有認(rèn)命地跟著一塊埋頭奮苦了。

反正卷子一日不批閱完，一日不方便，不但考生們就得被拘在貢院里多一日，他們也連帶著一起寸步不出，家人也見不得。

倒不如速戰(zhàn)速決的好。

然而解試一畢，單是屬于一位考生的，就有近百張試紙。

而此回來密州城赴考的士人，加起來共有兩百多人，試卷摞列一起，成了一座座讓人望之頭疼的高山。

況且試卷的批閱，可不是只需經(jīng)考官之手的那般簡單。

每場考試的卷子，都得先通過編排官去掉卷首考生信息、用字號做編序；接著送到封彌官手里，進(jìn)行封彌，校對；再是初考官審閱評級，且將結(jié)果封上；然后送到覆考官手里，對此進(jìn)行二次評定；兩次評定結(jié)果，就得回到編排官手里，由其對比，確定異同。

如若不同，試卷就得重回初和覆考官手里，再詳閱一次，直到兩邊在評定等級上達(dá)成共識，取得彼此認(rèn)同，最后讓詳定官選出最接近的一個等第為止。

若走到這步了，才又輪到編排官將鄉(xiāng)貫狀的字號調(diào)出，對回字號，把姓名、名次和試卷一起上報，最后進(jìn)行編榜放榜。

這無比復(fù)雜繁瑣的流程，可還是已經(jīng)撇開公卷不算了的。

楊廬并不管底下人會否被他壓得滿腹不滿而不敢言，在經(jīng)過那十?dāng)?shù)人聯(lián)合舞弊未果的事件后，他只想著快些從這隨時會惹出‘監(jiān)管不力’的麻煩差事里脫身，以免夜長夢多，節(jié)外生枝。

二十日一晃而過，楊廬連中秋節(jié)是何時悄悄過去的都沒意識到，只欣慰地發(fā)現(xiàn)，身前終于只剩最后十份了。

想到完成在即，楊廬暗暗地舒了口氣。

他命人煮了杯醒神的濃茶來，揉揉眉心，才翻開了下一份。

乍一翻開，他眼前就不禁一亮。

須知這些天里，他所閱卷子無數(shù)，內(nèi)容的良莠不齊還姑且不論，單是字跡，就已是花樣百出。

有慘不忍睹的鬼畫符；也有涂抹得無法入目的臟墨團(tuán)；有前頭瀟灑講究、后頭意識到時間耗盡而變得凌亂潦草、直將慌張寫在臉上的；還有龍飛鳳舞，花里胡哨，需他極費(fèi)神去辨認(rèn)的狂草。

犯不考式的卷子，就更多了。

單是過度緊張下漏在開頭寫下‘謹(jǐn)對’和末尾標(biāo)注涂注乙，而被他無情地直接黜落卷子，就已有不下二十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是省了他閱卷的功夫。

因此，當(dāng)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楊廬，一翻開“觬”字號的卷紙時，就被那無比工整清晰，猶如雕版刻印出來的一般，根本不用費(fèi)任何心神去加以辨認(rèn)的漂亮字體，給狠狠地驚艷了一下。

他不及細(xì)看，就往后先翻了幾翻，不禁欣慰于對方并未犯了后期時間不足、而變得潦草慌亂的通病，而是從頭到尾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觀者讀來，除了賞心悅目外，評價就?！笆娣倍至?。

的確是看得很舒服。

舒服到楊廬幾乎都忘了連續(xù)閱卷的疲憊，只忍不住感慨：要是每個應(yīng)舉士子都能寫得這么一手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