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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衛(wèi)士們呼出第一聲時,在殿門外等候的這五百多號人,都齊刷刷地溢滿羨慕嫉妒的灼熱目光,投向了陸辭,恨不得將他生生燒出一個洞來。——果然如此。莫大的失望在瞬間壓過輕微的僥幸,接踵而來的,卻是帶著幾分唏噓的釋然。風光無限的榜首之位與自己徹底絕緣后,反倒能更客觀地看待這一結果了。比起是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人,讓一路旗開得勝、連得兩元的陸辭再次摘得狀元頭銜,好似更能讓他們接受一些。畢竟陸辭前兩場的優(yōu)異表現,他們全都看在眼里。單那從容冷靜,渾然不似年輕郎君的浮躁緊張的姿態(tài),的的確確不是他們比得的。考試座次被安排在陸辭身邊的那幾人,更是最快淡定下來——要是連那樣的鬼怪都拿不到好的名次,他們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今年的密州可真了不得,竟出了個連得兩元的鐘靈毓秀的天才,這下得了第三元……慢著!被方才那一震震得還有些思路遲鈍的舉子們,倏然瞪大了眼。這——這可不是普通的狀元啊!他們后知后覺地意識道,這可是幾十年都不得一見的三元及第!再把陸辭這輕得不可思議的年紀算進去,就更是嚇人了。真真是前無古人,后頭會不會有來者,還真不好說。倏然,所有人再看向還云淡風輕地微笑著,連得此盛譽,仍是一派不以物喜的日表龍姿的陸辭時,就更添些熱切了。他們赴考,說白了最終目的還是上榜登科,從此踏入仕途。在這五百多人里,通常僅有半數能留到最后,而進入前三甲的人數,可還不到其中二成。不奢望能進三甲,但往實際里看,能得個第四甲的進士出身,甚至哪怕是要守選的第五甲同進士出身,也比空手而歸的強。而且要能與陸辭這位以虛歲十七就連奪三元,又極得官家青眼,不僅注定了仕途一片坦蕩光明,還必然會被載入史冊之中,被后人屢屢提及的神人同榜的話,他們定多少也能沾一些光的。退一萬步來說,這位列榜首,注定光輝燦爛的陸三元,日后多半將成為他們高不可攀的人物了,現在比起羨慕嫉妒,倒正該是與他結交的好時候。跟自己競爭剩下登科名額的對手,倒是剩在身邊的這些人才是。能走到殿試這步的士子,除那些個死讀書的,大多數的腦筋都比較活絡。他們心態(tài)轉換得無比迅速,一下就把妒忌艷羨的心態(tài),轉為真摯的‘友好’,一個個揚聲道賀了。就連之前對自己的殿試賦充滿信心,在等候傳臚時最為期待的蔡齊,在經歷過莫大的失落后,由衷地吐了口氣,面上重新掛上笑容,向陸辭道了句恭喜。陸辭此時就跟樹熊一樣,身上是欣喜若狂、形象全無地全撲過來掛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柳七和朱說,滕宗諒不甘示弱,從背后也撲了上去。然而不論是三元及第的榮耀,和它說象征的光明遠大的前程,都足夠讓包括護衛(wèi)在內的所有人,都對他露出個善意而客氣的微笑來。對他親密友人們發(fā)自內心的喜悅下的小小失態(tài),當然也不必讓他們出手阻攔,維護秩序來了。陸辭本能地帶著笑,向從他涌來、變得空前熱情的生面孔一一得體回應。又在呼了五遍后的那七名衛(wèi)士帶笑的善意催促下,把身上掛著的三個沉甸甸的友人掛件扒拉開,在萬眾矚目中,不疾不徐地步上了臺階,優(yōu)雅瀟灑地往殿內行去。然而誰都不知道的是,這位新鮮出爐的陸三元,面上雖仍是鎮(zhèn)定從容,一派大將之風的氣勢,內心其實已徹底木了。腦子也破天荒地懵得一大糊涂。在那震耳欲聾的喊聲第一次把他名字呼出的時候,他就聽得清清楚楚了。只是當時,他其實還堅定地認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是以仍是淡然微笑著。畢竟參加殿試的可有五百多人,他又不可能將人名一一記下,其中出個與他名字讀音相似的,也一點都不奇怪。這狀元之位,他從頭到尾都不覺得會與自己有半點關系。得解元是解試時瞎貓遇上死耗子,押題押中的巧事都被他遇上了;得省元是主司劍走偏鋒,硬生生地出了四道別人極為苦手的時務策,正巧是他強項,以長擊短,自能無往不利。但此回殿試的題目,可是皇帝親手所出,雖然偏愛了‘清明’二字,但作為命題而言,出處既不生僻,著眼也不困難,可以說是最適合所有人發(fā)揮的一類題了。他有個幾斤幾兩,這次詩賦又做了個什么水平,難道還會有比他本人更清楚的嗎?他一開始就做出取舍,等同半放棄了詩賦,全力攻最擅長的論,就是想多多少少靠論的出彩,把詩賦上的損失抵消一些。畢竟按照歷年的試卷考核標準,這論與詩賦之間孰輕孰重,判卷的考官都是明明白白的。陸辭早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對不會是狀元這點,可謂有著十足信心。寶全押在了論上,詩賦應該勉強能入眼,那么加上自己省元的升一甲待遇加成,運氣好應該能進第三甲,不好也有個第四甲吧。于是在呼完第一聲后,陸辭還事不關己的微微笑。然而其他人可不會鬧這種可笑的誤會,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來,又反應極快沖他笑著道賀。陸辭:“…………”他?狀元?在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也沒出現集體幻聽的事件后,陸辭險之又險地繃住了臉上的表情,只應付時不復自如,倒有些僵硬。但在眾人心緒具都無比激蕩的此時此刻,也沒人看出他這點小小破綻了。在踏上殿階的那一刻,陸辭還有著置身夢中的難以置信感。衛(wèi)士已收了面上剛剛的笑,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對他夾而翼之,詳細地問詢起鄉(xiāng)貫、父名來。陸辭心里此時還殘存著‘許是同名同姓的,被集體弄錯’的可能性,然而衛(wèi)士核對正確后,就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示意他繼續(xù)往里走了。陸辭事到如今,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成了狀元的,這比坊間話本還來得玄幻的事實。居然放著真正有治國治民的大才的范仲淹不點,有流傳千古的詞才的柳永也不點,而點了他這條胸無大志、學業(yè)平平的咸魚做榜首?……難怪北宋藥丸。進到殿內,對上以皇帝為首,宰執(zhí)為輔的一干公卿大臣難得一見的溫和帶笑的打量目光時,陸辭面上帶著幾分羞澀的微笑,內心卻有些茫然慌亂了。哪怕在元宵節(jié)那晚的宣德門下,他就遠遠地見過了皇帝的廬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