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匹，正百無聊賴地啃著草葉，忽然辨認(rèn)出自家主人回來了，不由興奮地豎起耳朵，噦噦地叫喚起來，前蹄還在地上刨了幾下。

陸辭走近前去，還沒牽上馬，就被在馬廄身邊突然站起來的一個黑影給驚了一下。

“陸公祖！”

靠著遠(yuǎn)處隱約投來的朦朧光線映照出的輪廓，加上這十分耳熟的聲音，陸辭在略微一驚后，就認(rèn)出人來了：“狄青？你怎么在這？等多久了？”

狄青并不吭聲，而是借著昏暗的光，定定地看了會兒陸辭后，才將一直揣在懷里的竹兜子取了出來，低聲道：“那回聽說，公祖想食秋蟹。”

陸辭躊躇了下，想著這恐怕是最后一回受這淳樸又深知感恩的山里孩子的禮物了，才將秋蟹接了過來，道：“我若想食秋蟹，大可派人去集市買去，何勞你去捉？”

說到這，他略微緩和了語氣，才繼續(xù)勸學(xué)道：“這回便罷了，下不為例。真說起來，你哪怕捉一百只蟹，都不如念一本書來得讓我歡喜?！?/br>
狄青將陸辭說得每句話都記得牢牢的，胸口徘徊的郁悶感，卻是難以淡去。

他在官學(xué)里偶然聽得外頭在傳，陸知州馬上就要回汴京去，往后再不可能來汾州時，只覺天地都要崩裂了。

他魂不守舍地上完了那節(jié)課，就趁著午間歇息時跑了出來，想去官衙問個清楚，就見那顯眼的人堆，索性退了出去。

無處可去，也看不進(jìn)書，他兜來轉(zhuǎn)去，想起上回聽得陸辭在巡視學(xué)舍時，與人玩笑時提及的一句‘秋蟹甚肥’，干脆就往溪河的方向去了。

將滿腔難以宣泄的郁悶宣泄在捉蟹上，等天黑了，自己編的簍子也滿了后，才平復(fù)一些。

他此時平平靜靜地將秋蟹送給了自己最喜歡的知州，記下得到的每一句叮囑，只在陸辭再次叮嚀他早些回去歇息，以后莫替自己cao心雜務(wù)時，才一眨不眨地看著陸辭，一字一頓道：“公祖，我遲早也要到汴京去?！?/br>
陸辭爽快地一口應(yīng)下：“好。你來之前，不妨送信來，屆時我讓下仆去接你，可騰出一間空房來讓你暫時住下?！?/br>
狄青倏然被這忽如其來的驚喜給砸得腦子發(fā)昏，瞪大了眼。

不等他做出反應(yīng)，陸辭已慈愛地笑著，對這求識若渴、向往著汴京太學(xué)府的小孩兒飽含鼓勵地繼續(xù)道：“我藏有滿滿一屋子的書，可讓你隨心所欲地讀了?！?/br>
狄青：“……”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地方官的上班時間：

王旦知臨江縣時，‘獄有合死囚，公一夜不寐，思以計(jì)活之。方五鼓，空中人喝直更速起，相公出廳，果斯須開堂門，升廳’

周必亦道‘起五更每日’

也就是在凌晨四點(diǎn)時做冠帶出廳。

每日午休一時，到秋天后減半。

‘至暮’就結(jié)束工作了。不過有些勤勉的官員，會一直忙到漏下十刻（晚上10點(diǎn)）。

不過也有地方官因?yàn)楣珓?wù)很少，所以比較清閑，早早地就回家了。（p62-63）

2.設(shè)廳：州府長官聽證處理政務(wù)的場所。也是每旬招待州府將校的場所。

3.便廳：在設(shè)廳之后，是長官日常處理政務(wù)和接待賓客的場所。設(shè)廳的使用頻率比便廳低。

4.簽廳：州府幕職屬官會商政事、辦公處理政務(wù)的場所。

5.州院/府院：是諸曹官共同議事的地方

6.譙樓：為一州宣布政令之場所

2-6皆出自

第一百二十章

見狄青儼然一副樂傻了的呆樣，陸辭忍俊不禁地揉了把他的腦袋，感嘆道：“小小歲數(shù)便能這般自律自覺，求知若渴的，我除了你以外，也就見過一個朱弟是如此的了?！?/br>
換作是他，處于這歲數(shù)時，印象里就沒干過幾件好事。

——朱弟？

狄青緩緩地抬起下頜來，微微蹙眉。

因光線昏暗，陸辭并未察覺他細(xì)微的眼神變化，只道：“為了送我蟹子，你特意等到這時候？也不知你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br>
話雖如此，陸辭因清楚眼前這貍奴，其實(shí)是只表面老實(shí)的機(jī)靈鬼，于是對他能在休衙后混進(jìn)并無特意派吏人戒備的馬廄來，并不奇怪。

被問到如何進(jìn)來時，狄青目光游移了一瞬，猶豫著是否要扯謊，陸辭就已善解人意地錯開了話題了：“你是趁同屋的學(xué)子睡著后，再翻墻出來的吧？”

狄青老老實(shí)實(shí)地點(diǎn)頭承認(rèn)了。

“虧你沒被巡夜的發(fā)現(xiàn)，也沒被人販子拐去?！标戅o無奈地?fù)u了搖頭，隨手提提沉甸甸的竹簍子，莞爾道：“看在蟹子的份上，我便幫你一回吧。下不為例?！?/br>
話一說完，他就極其自然地將蟹子簍掛在馬背上，然后一手牽住狄青的。

狄青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反應(yīng)過來后，心猛然漏跳數(shù)拍。

接著又似挨了鞭子的烈馬般，一下蹦得老快。

陸辭沒看到他赤紅的耳根，只一手牽著他，另一手將馬牽出了馬廄，順道把歇簍子掛在了它身側(cè)。

它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想將那古怪東西掙開，就被自家主人安撫性地揉了揉耳朵。

它鼻子里哼哧地噴出一口氣來，也就消停了。

狄青親眼目睹了陸辭安撫馬兒的舉動后，不知為何，只覺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陸辭暫時松了韁繩，好騰出一手來，就想捉住狄青腰，將人抱到馬背上去。

結(jié)果卻忘了幾個月前就發(fā)現(xiàn)了的那茬——狄青瞧著精瘦，卻全是山上跑來跑去時鍛煉出的肌rou，骨架子也不小，他又不是力氣拔群的大力士，一口氣自然是提不動的。

陸辭不動聲色地將使力后、再次證明抱起失敗的手收回，問道：“你可騎過馬？或是驢也行。”

他這馬兒溫馴，鮮少對外人展示出攻擊性。

現(xiàn)在還正安逸地啃著從枝條上伸下來的一簇野果子，根本沒看狄青這小豆丁。

狄青用力點(diǎn)頭。

馬太過名貴，狄家莊只得一大戶有，根本輪不到他碰。

但驢車的話，還是幫爹駕過幾回的。

陸辭滿意了：“那我抱你起來，你好自己上馬去？”

狄青瞪大了眼，猛然后退幾步：“公、公祖?！?/br>
對上陸辭探詢的目光，他不禁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誠惶誠恐道：“不用抱的?！?/br>
陸辭默默地對比了下狄青和馬背的高度，搖了搖頭：“還是——”

話剛起頭，狄青就雙手搭在馬鞍上，略微一使勁兒，整個人就騰空躍起，似一尾游魚般在空中劃開一道漂亮的弧度。

這矯健身影一閃而過，陸辭再眨了眨眼，就見到狄青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隈R背上了。

陸辭挑了挑眉。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