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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歐陽修一頓,大聲說道:“試周以宗強賦——”鄭氏:“…………”在中氣十足地炸過這開頭三句后,睡顏嚴肅的歐陽修全然不知自己將娘親的三魂七魄都嚇了一半去。他倒是安了心,說話的聲音漸漸又低沉下來,仿佛在無意識地嘀嘀咕咕。他哪里是在夢里背書。——在陸公手底下學了幾天后,他被培養(yǎng)出的最大本領,就是夢中做題。昨日因書院無課,更是一早就到了陸氏莊園,被忙著事務、還一心二用地分神督促他的陸公‘按著’,嚴格地照著正經(jīng)貢舉的限制時間,連續(xù)習寫了整整四篇策論,直到手筋哆嗦,腦子發(fā)昏,才算結(jié)束。“考場上,若是體力不足,也是要吃大虧的?!?/br>陸公輕描淡寫地拋下這么一句后,就笑著吩咐下仆端上事前備好的藥湯,讓他將還在微微抽搐的雙手浸入其中,又令健仆細心替他按揉。沒過多久,那酸痛的感覺,就不知不覺地煙消云散了。陸辭見他恢復得差不多后,就讓人端上晚膳。師徒二人同桌用過膳后,被這位瞧著身形清瘦的夫子展現(xiàn)出的驚人食量給嚇到的歐陽修,就暈乎乎地被叮囑著飲了一碗甜湯,繼續(xù)做題了。再又寫了兩篇后,陸辭見時辰差不多了,就放話讓下仆將他送回家去。這次的歐陽修,已然精疲力盡,沒了推辭的余力了。讓他做夢都不敢忘的,還屬被新夫子笑瞇瞇地三令五申過、也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剖析出他答卷中所犯過的不考式。實在是刻骨銘心……讓他即使在夢中,也不敢有片刻遺忘。同樣睡也睡不好的,還有遠在汴京大內(nèi)的小皇帝。趙禎自小夫子匆忙離去后,就一直派人盯著密州那頭的動靜。見送去的御醫(yī)沒能幫上忙,他固然失望,卻向來是溫和的好脾氣,自然不會遷怒對方。只又陸續(xù)送了幾位對類似癥結(jié)較為拿手的大夫去,旋即政務纏身,也就只能懷著擔憂,默默地等待消息了。卻不料數(shù)月過后,等來的不是笑瞇瞇的小夫子,也不是任何好消息,而是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噩耗——陸母過世,陸辭哀痛不已,竟連密州都不愿回,只留在其亡父曾任職過的隨州。一想到在先帝駕崩時,自己有多煎熬難過,趙禎就忍不住替小夫子憂心不已。尤其小夫子這時孤零零的一個人,連個能說話的知心人都無,趙禎甚至還難過得替小夫子掉了一滴淚。他還郁郁寡歡時,就又收到一個驚天噩耗——小夫子上奏疏來,自請暫時辭去官職,為母守孝。趙禎哪里接受得了:他好不容易才將小夫子坑蒙拐騙回汴京來,人還沒捧熱,怎么就三年三年又三年了?雖說官員丁憂、天經(jīng)地義,仍有奪情一說。趙禎大筆一揮,寫就一道奪情的詔書,只是在送去中書省由宰執(zhí)們過目前,又有些猶豫了。小夫子自幼失怙,同娘親相依為命那么些年,定然感情深厚……哪怕他與生母李太后雖不算親近,但也因血濃于水,能感覺出李太后對自己的小心愛護。換作小夫子的話,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喪母之痛,肯定傷心欲絕,意志消沉得很,說不得還想去四周散散心罷。捧著寫好的詔書,趙禎陷入了深深的糾結(jié)。他究竟是該體貼小夫子,還是該順應自己的本心奪情,把人早些召回來?趙禎繃著臉,肅然地琢磨了一晚上,直到該就寢的時間,也還沒做出決定來。他只先將詔書按下,暫且不發(fā)。緊接著,他心不在焉地擺駕至郭皇后的寢宮,又一路魂不守舍地由人伺候著洗漱,最后躺床上繼續(xù)發(fā)呆了。倒是讓原本讀話本讀得興致勃勃、卻因臨時接駕而手忙腳亂、連新買的書都沒來得及藏好的郭皇后,因擔心會被發(fā)現(xiàn),而緊張了許久。最后看他神情懨懨,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存在,才松了口氣,旋即便是擔心:“官家可是有何煩心事?”趙禎這才意識到她還躺在身邊,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不欲言語,只重重地嘆了口氣。“唉!”世事難兩全?。?/br>聽他‘唉’了這一聲后,郭皇后登時睜大眼睛,屏息等待下文。卻等來等去,也沒得到只言片語,倒是趙禎一直長吁短嘆,偏偏不肯說。郭皇后的眉頭越擰越緊,到了后來,嘴也撅起來了。她畢竟知曉分寸,并不會開口探聽,只不滿于官家無端吊起她好奇心、卻不透露半點實情的壞心舉動。不過,郭皇后很快發(fā)現(xiàn),她雖忍住了沒問,官家表現(xiàn)出的憂懷百結(jié),卻一點不比她輕。郭皇后:“……”才過了小半個時辰,她就眼睜睜地看著,在寬大的床榻上一直不停地翻來覆去的小皇帝,生生地靠亂卷著兩床被子,將自己纏成了一根白金交錯的……麻花。等趙禎意識到方才那滾來滾去的舉動、已經(jīng)將自己給困住時,已是為時過晚。就在他紅著臉,一邊壓低了聲音喚皇后來幫忙,一邊偷偷摸摸地扭來扭曲、爭取在隨侍在簾外的內(nèi)侍們發(fā)現(xiàn)前努力掙脫時……深更半夜里被自己的想法給饞到的郭皇后,則為了報復剛剛被忽視這點,而毫不厚道地裝起了睡。裝著裝著,她很快就真睡去了。半夢半醒間,郭皇后忍不住砸吧了下嘴。……身邊的,定然是天底下最昂貴的麻花了罷。還沒等趙禎琢磨出個結(jié)果來,提心吊膽了個把月的鐘元,一得到陸辭在隨州安家落戶的來信,就顧不得即將舉行的那幾場蹴鞠大賽,愣是撇下隊友,風風火火地趕到陸氏莊園來了。待他親眼確認了陸辭安然無恙,除清瘦許多外,并沒少胳膊缺腿,還笑瞇瞇地看著他,眼里頗有神采,并無尋死覓活的跡象后,才重重地松了口氣。送完氣后,鐘元憋了這么久的脾氣,也終于爆發(fā)了沖天的怒火:“我當你是個有分寸的,怎無端端地就要嚇死我?!因你這招呼也不打,就帶著咱娘一走了之,杳無音信,我這個把月,可是一宿都不曾睡好過,就擔心你傷心過度,跟著咱娘去了——”在鐘元暴怒地沖他‘突突突’時,自知理虧的陸辭面上破天荒地掛著討好的笑,一邊虛心地低頭認錯,一邊還給鐘元倒水。等鐘元教訓得口干舌燥了,就一口將溫度適宜的熱水一口灌下,旋即雙目噴火地繼續(xù)罵。不過似此時這般任他說的陸辭,實在是前所未有,以至于更習慣于被對方捉弄的鐘元,在那股積蓄了多時的火氣很快消去后,人也慢慢蔫下來了。“你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