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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勝營的兵士們，相比之下見識要多上不少，加上曾與狄青近上許多，總體沒那么驚訝。

他們多是武官家族子弟，打小不論是受父母逼迫也好，耳濡目染也罷，總歸是念過一些書的。

家中子弟，也有棄武從文、下場赴考者，盡管遠(yuǎn)不及狄青摘得魁首來得亮眼，但偶也有雀屏中選者，并非那般罕見。

令別人津津樂道的狄青出身為尋常農(nóng)家、這下可蛻變成了鳳凰這點(diǎn)，更讓他們不以為然。

出身歸出身，但也不看看，狄青打小就被帶在哪個身邊，受的是誰的指點(diǎn)？

要論天下才氣，怕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連奪三元，身邊常伴知己無數(shù)的陸辭的！

更有說酸話者，忍不住私下嘀咕：陸辭曾任兩回主考，又深得帝心，加上狄青前些年攢下未報的戰(zhàn)績，如此得天獨(dú)厚……陸辭固然不敢在眾目睽睽下做出徇私透題之舉，然人心都是rou長的，何況是素來寵信陸辭的官家，不可避免地會對其有所傾斜。

這些，可全是他們羨慕不來的了。

明眼人亦能看出，單是狄青自當(dāng)年入軍營來，每到夜里都雷打不動地捧書夜讀，勤而不懈地練習(xí)作文的毅力……就注定了他定能把握時運(yùn)。

狄青對投注在他身上的復(fù)雜目光，全然稱不上在意。

不招人妒是庸才。而如今文武之間涇渭分明，朝中又盛行以文制武……

只要不是愚不可及的莽夫，看在前程的份上，都不可能公然與他作對。

他的滿腹心思，都飛到前日收到的詔令上了。

詔令發(fā)出時，那一萬被臨時編入禁軍行列的兵馬已然出發(fā)，如此算來，最多再要個十天左右，便將抵達(dá)。

想到馬上要對這么一支未曾見過鮮血?dú)⒎ィ故丘B(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渾身透著散漫傲氣的花架子軍……

狄青微微瞇起了眼，露出個與陸辭極相似的神色來。

領(lǐng)這支禁軍前來的將領(lǐng)，他還剛巧認(rèn)識：正是不甘只承叔父種放庇蔭、在制舉初開時毅然下場，最后位列榜眼，僅次于他名下的種世衡。

不過，他全部心思?xì)v來都放在公祖身上，并未對種世衡有旁的關(guān)注。只依稀記得那人身量不高，但頗為壯實，模樣生得粗獷，還是個大嗓門……

應(yīng)不會太難相處才是。

狄青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有條不紊地做著接收這么一批燙手山芋的準(zhǔn)備。

十天功夫一晃而過。

當(dāng)他得到城門衛(wèi)兵的報信，道人已攜詔令趕至?xí)r，對種世衡的印象就又好上了幾分。

由京師行軍至此，只用了短短十余日，可想而知的是中途不曾有多的逗留，單看態(tài)度，就擺得很是端正了。

狄青略一整裝，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騎馬去迎。

真正與種世衡重新打過照面后，對方果真是他印象中的模樣，談吐則是客客氣氣，一絲不茍。

狄青也投桃報李，將秦州大致局勢做了簡單介紹后，便把人領(lǐng)到剛剛擴(kuò)建的營房里，之后除了派去幾名心腹幫著安置外，就未多做干涉了。

他大致地看了眼因辛苦趕路、而一個個顯得人倦馬疲的這支禁軍，未找到顯眼的毛病，對種世衡的能力就又肯定幾分。

旁的姑且不論，狄青決定先回衙署，派人著手籌備夜里設(shè)宴，為其接風(fēng)洗塵之事了。

就在他跨入官署門檻的那一瞬，后頭忽有一道被刻意壓得低沉嗓音傳來，隱約帶笑：“狄通判請留步，這有新的信件，可要一讀？”

狄青聽得耳廓莫名一麻，在腦海略過‘頗耳熟’這一念頭前，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yīng)，驟然止步，旋即轉(zhuǎn)過身來。

喚住他那人頭戴帷帽，身形修長，舉手抬足具是優(yōu)雅，且因身著素袍，身上少了些許威嚴(yán)與銳氣，卻添了幾分溫潤與親和。

這——

狄青雙目睜大，嘴愣愣地張開了，腦子里卻一片空白，只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近，一時半會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陸辭不疾不徐地摘下帷帽，露出一張笑盈盈的、似會發(fā)光的漂亮面孔來，手上還很是正經(jīng)地將那封薄薄的信遞了過去：“信件在此，狄通判快收下罷?！?/br>
直到粗糙的紙張被塞入掌心，狄青出竅的神魂才緩緩回歸，頭個反應(yīng)，卻是先狠狠擰了自己一下。

會疼，不是在做夢。

陸辭將他傻愣愣的可愛反應(yīng)盡收眼底，登時忍俊不禁，卻不好在善意微笑著看戲的其他官吏面前表現(xiàn)出來，于是輕咳一聲，正色提醒道：“剛分別不久，你莫不是就將我給忘了吧？”

狄青徹底回過神來，眼眸因驚喜而被點(diǎn)亮的同時，臉頰也一下變得緋紅。

公祖怎來了！

一向冷靜穩(wěn)重的狄通判一下露出無措神色，誤會了他面上沾染那抹緋色緣由的眾官吏因看足了癮，為避免招來‘報復(fù)’，便嘻嘻哈哈地散去各忙各事了。

到底顧忌身處大庭廣眾之下，狄青費(fèi)勁全身的定力，才克制住將心上人緊緊涌入懷中的沖動，磕磕絆絆道：“公、公祖是如何來的？”

“這還需問？”陸辭正欣賞他的激動模樣，故意曲解他的問題，答非所問道：“自是騎馬來的，天氣不好時，還換乘了車?！?/br>
狄青一時語塞，半晌才壓低了聲音，直接換了問題：“……這回，能留幾日？”

陸辭笑了，正兒八經(jīng)道：“承蒙陛下看重，我將再往吐蕃一趟，商議結(jié)盟細(xì)約。且因這回的副使將由范弟兼任，加上籌備賀禮等事宜，少說也需半個月吧?！?/br>
狄青聽到‘半個月’這三字，已是心法怒放，嘴角抑制不住地往邊上咧：“好。”

陸辭微笑點(diǎn)頭，再次催促道：“狄通判還不讀讀信件？”

狄青經(jīng)他三番四次地提醒，終于悟到點(diǎn)什么，匆匆忙忙地去拆信。

信紙僅有薄薄的一張，他一展開，上頭看似沒頭沒腦地寫著幾句，乍一眼讀來，更像是道菜譜。

他無聲讀道：“歡喜湯，需取狄家貍奴一只，挑二兩酸醋，半升紅豆，三錢老梨花，一朵海棠，酌量力道一處搗……煎也好，點(diǎn)也好，氣息相合直到老?！?/br>
陸辭忍著笑，見狄青先是神色怔楞，接著猛然瞪大眼，顯是徹底回過味來，手忙腳亂地將信往懷里塞。

對如此狼狽的狄青，他非但沒有見好就收，還一臉正經(jīng)地望著羞赧得說不出話來的小戀人，壞心眼地補(bǔ)了一刀：“不知狄通判在今晚宴罷之后，可愿與我研究這道得來不易的夜光菜譜？”

聽完這話，狄青面上本就尚未完全褪去的紅潮卷土重來。

這次，可是真正熟透的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口嗨王者陸辭

注釋：

這道菜譜我瞎改自里的蘇東坡須問湯：二錢生姜一升棗，二兩白鹽一兩草（甘草），丁香木香各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