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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蒙面強盜打開來過的五十兩赤金,難怪店伙一直牽著馬在伺候。林子清雖覺受之有愧,但也只好受了。當(dāng)下隨手取下一錠碎銀,賞給店伙,就跨上馬鞍,策馬而去。 承德府,舊稱熱河,瀕熱河西岸,為一秀麗的山城。清康熙四十二年,建「避暑山莊」于此,亦稱熱河行宮,建筑雄麗,極湖山亭臺之勝。承德雖是一個山城,卻是府會所在,不,皇帝老兒避暑和木蘭秋狩的地方。市容繁華,縱然比不上京都,也不輸各地省會。尤其這里是漢、滿、蒙、回、藏各族的人都有,在街上熙攘往來,服飾語言各殊,卻能相處融洽,各做各的買賣,互不相干,也沒有半點歧視。這座城,就像五種民族的大雜院,這種情形,更非內(nèi)地各省所能看到。 整座承德府城,要算西門大街上最為熱鬧,商肆相比,茶樓,酒館,三步五步,就有一家,這是因為這里是出古北口個大城市,往來的商賈旅客,都要在此歇腳打尖,市面自然就越來越繁榮了。西門大街上,有一個小橫街,叫做探花坊。據(jù)說從前出過一個探花,街口還豎立著一座石牌坊,但如今大家都不叫它探花坊,改稱客棧胡同了。那是因為這條小橫街上都是客棧,如果有不知道路的人,問某某客棧在哪里,人家就會指指小橫街說:“客棧就在那胡同里。”于是客棧胡同就這樣出了名。 客棧胡同,客棧少說也有八九家之多,其中以東升棧的規(guī)模最大,七間門面,有幾進深,不但房間好,招待好,前面一座金碧輝煌的東升廳酒菜更好。就算不是住店的客人,也要上這里來小酌一番。如果說全城是西門最熱鬧,那么客棧胡同,是西門最熱鬧的所在了??蜅:司偶铱蜅?,據(jù)說要東升??蜐M了,才輪得到其他客棧,但其他的幾家,也天天客滿。同行自然也嫉妒它,但東升客棧的老板,長袖善舞,來頭不小,不但在熱河地面上吃得開,在官場中也兜得轉(zhuǎn)。諸如熱河都統(tǒng)衙門,道臺衙門和行宮侍衛(wèi)營,都有交情,據(jù)說連京城里,都有扎硬后臺。 照說,這樣一位財勢煊赫的人物,應(yīng)該是熱河城里家喻戶曉、盡人皆知的人了,但說來奇怪、連東升客棧的人,除了只知道他們老板姓乾,旁的就一無所知。 乾老板好像是神秘人物,當(dāng)然也很少有人能夠看到他。于是有人猜測,東升客棧是京里某一權(quán)相開的,所謂乾老板,只是他家里的一名家奴而已。這當(dāng)然是猜測而已,誰也不能證實。 這天的午牌時光,東升客棧門前來了一位紫臉漢子,看他年紀,約莫二十三四,身上穿一件藍布長衫,已經(jīng)洗得快發(fā)白了,但他騎的一匹青鬃馬,卻是相當(dāng)神駿,一望而知是一個江湖人。門口的小廝接過馬匹,一名店伙就迎了上來,含笑道:“客官要住店,還是打尖休息?” 紫臉漢子道:“住店?!?/br> 店伙連連拾手道:“客官請進?!?/br> 紫臉漢子跨進店堂,那店伙又道:“客官要上房,還是要普通房間?” 紫臉漢子道:“上房?!?/br> 店伙聽說他要住上房,臉上笑意更深,躬身應(yīng)「是」,一面陪笑說道:“客官尊姓大名,從哪里來的?” 紫臉漢子怫然道:“住店還要報姓名來歷么?” 店伙連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誤會,這是官府昨晚出的告示,凡是住店的往來旅客,都得填寫姓名來處,每逢秋狩時候,都是如此,老客人都知道,客官大概還是次到熱河來吧?” “原來如此。”紫臉漢子神色釋然,接著道:“好,在下林子清,從江南來,這樣夠了吧?” 店伙陪笑道:“你老好說,這是官樣文章,大家應(yīng)付應(yīng)付罷了,你老請隨小的來?!闭f完,領(lǐng)著林子清朝上房行去。東升棧的上房,當(dāng)真稱得上等房間,地方寬敞,窗明幾凈,陳設(shè)雅潔,榻上被褥全新。 店伙陪笑道:“這房間客官還滿意么?”林子清點點頭,舉步跨了進去。 店伙立即沏了一壺香茗送來,一面伺候著道:“客官還有什么吩咐么?” 林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搖頭道:“沒有了?!钡昊锿顺觯S手帶上了房門。 林子清在榻上躺了一會,然后開門出去,緩步走入東升樓,點過酒菜,吃了午餐,才向柜上問了吉祥街的走法,飄然出門而去。吉祥街已經(jīng)快要接近小南門,地方比較清靜,除了一家書肆和一家雜貨鋪之外,整條街上就沒有第三家鋪子。 林子清原是打聽好了來的,自然并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裝作來回找尋模樣,最后才緩步跨進書肆,朝店中一位掌柜模樣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請了。” 那老者正在門口一張?zhí)僖紊衔禑?,抬眼望望林子清,才含笑道:“相公要買什么書?” 林子清道:“在下不是買書來的,在下想請問老丈一聲,這條街上,有一家鎮(zhèn)遠鏢局,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說道:“客官大概剛到熱河來的吧?鎮(zhèn)遠鏢局已經(jīng)收歇了。” 林子清微感錯愕地道:“鎮(zhèn)遠鏢局已經(jīng)收歇??” 那老者道:“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老鏢頭林長慶過世之后,鏢局就收歇了?!被⒈摭堊α珠L慶,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zhèn)遠鏢局的龍虎旗遠走關(guān)外,三十年來,從未出過一點漏子。 林子清臉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謝老丈?!被厣沓庑腥ァ?/br> 一連兩天,林子清住在客棧里,閑著無事,就往街上到處逛逛。這是第三天午后,他回到客棧,一進門,就見一名伙計迎著陪笑道:“林爺,上午有一位任爺,前來找你,小的回說你老出去了,那任爺說,下午再來…… 林子清覺得奇怪,自己在熱河并無熟人,更沒有姓任的朋友,當(dāng)下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叫什么名字?” 店伙道:“沒有,那位任爺只說是你老的朋友?!?/br> 林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這里并無姓任的朋友?!?/br> 店伙陪笑道:“也許你老忘了,好在他說下午還會來呢?!?/br> 林子清漫應(yīng)了一聲,就緩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壺?zé)岵杷蜕?,才行退出?/br> 林子清不知這姓任的是什么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隨手倒了一盤茶,剛在窗下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房門啟處,那店伙探進頭來,含笑道:“林爺,那位任爺又來看你老了?!?/br> 林子清站起身,就聽門口店伙的聲音道:“任爺,你請。” 接著就見一個身穿藍緞長袍,年紀五旬左右的人,緩步從門外走入,林子清只覺和他素不相識,但人家既然走了進來,不得不拱手肅客。藍袍老者不待林子清開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林大俠了?” 林子清道:“在下正是林子清?!?/br> 藍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貴,上午趨遏未值,敝東翁慕賢若渴,午飯甫畢,又敦促兄弟前來,這回總算遇上林大俠了。哈哈,見面勝如聞名,得瞻芝宇,真乃快慰生平。” 林子清看他滿臉堆笑,滿口恭維之言,心頭更覺納悶,慌忙抱拳道:“任老丈過獎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駕見訪,未能迎逐,深以為歉。任老丈快請坐了再說。”說罷,連連抬手。 兩人在窗前分賓主落座,林子清倒了一盞茶,道:“任老丈請用茶?!?/br> 任紫貴雙手接過,堆著笑道:“不敢,不敢。” 林子清道:“任老丈枉顧必有見教?!?/br> 任紫貴輕咳一聲道:“兄弟在都統(tǒng)府忝掌文櫝,奉敝翁之命,特來向林大俠致候?!痹瓉硭嵌冀y(tǒng)衙門的師爺。 林子清肅然道:“原來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br> 任紫貴大笑道:“林大俠這么說,那就見外了。敝東翁昨晚接到福邸來函,才知林大俠已經(jīng)到了熱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來促駕。熱河雖是小地方,但林大俠到了這里,就是敝東翁的貴賓,說什么也不該住在客棧里了。” 林子清心里已經(jīng)有些明白,所謂福邸來函,準是傅格非寫來的無疑,一面連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來熱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來,些許私事,怎敢有瀆都統(tǒng)大人?” 任紫貴道:“福邱信上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林大俠有一位世交在熱河開設(shè)鏢局,曾邀林大俠相助,因此不愿在京供職,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誼。但以林大俠一身所學(xué),如果忍令終老江湖,實在太可惜了。函中諄諄囑咐敝東翁,務(wù)必延攬英才,兄弟來的時候,敝東翁已在花廳仁候,渴欲和林大俠一晤,林大俠此時就動身如何?” 林子清躊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 任紫貴沒待他說完,笑道:“林大俠又來了,敞東翁是福鄖的舊屬,林大俠是福邸交下來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說這些話,就生分了?!闭f到這里,已經(jīng)站了起來,笑道:“林大俠,咱們走吧,別讓敝東翁等急了?!?/br> 林子清經(jīng)他一再敦促,只得跟著站起,說道:“任老夫子這么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任紫貴呵呵一笑道:“林大俠又客氣了,哈哈,說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兒,咱們雖然次見面,多談了也不過幾句話,兄弟就覺得跟林大俠一見如故,十分投緣?!?/br> 林子清道:“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后還要老夫子多多關(guān)照?!?/br> “好說,好說。”任紫貴臉有喜色,連連笑道:“咱們一見如故,今后應(yīng)該互相關(guān)照才是?!闭f到這里。忽然哦了一聲,又道:“林大俠這老夫子的稱呼,兄弟愧不敢當(dāng),咱們一見如故,又這么投緣,兄弟癡長你林大俠幾歲,這樣罷,你瞧得起兄弟的話,就叫我一聲老哥哥,我稱你一聲老弟,不知林大俠意下如何?” 林子清道:“老哥哥厚愛,在下敢不從命?” 任紫貴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說道:“就憑你老弟這句話,我這老哥哥是做定了。”兩人邊說邊走,出了店門,只見一名戈什哈站在門前,牽著馬在伺候。店中小二一見林子清和任紫貴一齊走出,也立即替他牽來了青鬃馬。 任紫貴由戈什哈扶上馬鞍,等林于清上了馬,在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老哥哥替你帶路。”說罷,揮了揮手。戈什哈牽著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馬后而行。 他們一路沿著大街朝南行駛,走了不過盞茶工夫,便已抵達都統(tǒng)府。但見大門前高大的旗桿上,高懸著帥旗,階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掛著綠鯊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兩人下馬之后,任紫貴抬手肅客,領(lǐng)著他從右首邊門而入。幾名戈什哈眼看任師爺對—個連身上藍布長衫都快要洗得發(fā)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里都暗暗納罕不止。 進入邊門,是一條長廊,通向二門,門前站著兩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貴,一齊立正行禮。任紫貴連頭也沒點一下,領(lǐng)著林子清直往里行,經(jīng)過簽押房,再折入一條「之」字朱欄的長廊。廓外花木扶疏,廊檐下掛著幾只鳥籠,使人覺得有鳥語花香之感。 任紫貴邊走邊道:“督帥此刻大概在書房中了,老哥哥帶你到書房里去?!?/br> 林子清低聲問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時,還不知道督帥姓氏名諱呢。” 任紫貴低聲道:“督帥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諱敏泰。”接著說道:“督帥是在書房里批閱公事,這是機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許多官場禮數(shù)。平日很難得在這里見客,這是沒把你老弟當(dāng)外人看?!?/br> 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br> 說話之間,已經(jīng)走到書房前面,但見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畫棟雕梁,十分富麗。此刻湘簾低垂,靜得不聞一點聲音。四扇雕花落地長門,左右也站著兩名戈什哈。任紫貴走近門前,腳下一停,低聲道:“老弟請稍待,老哥哥向督帥報個信?!闭f到這里,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后輕咳一聲,朝里躬躬身道:“屬下任紫費陪同林子清晉見督帥?!?/br> 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青衣長隨疾趨而出,朝兩人打了個揖,說道:“大人有請?!?/br> 任紫貴連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請?!?/br> 林子清道:“在下初來,還是老哥請先。” 任紫貴微微一笑道:“督帥為人很隨和,老弟不用太拘束?!闭f完,領(lǐng)著林子清朝里行去。進門,是一間擺設(shè)精致、十分寬敞的大客室,里首是一道雕花月洞門,才是書房。 這時正有一個濃眉鷂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緩步從門中走出,此人不用說,就是傅都統(tǒng)無疑!他身上雖然只穿了—襲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樣的神氣,確有幾分逼人的威儀。任紫貴謊忙躬躬身,指著林子清道:“稟大人,這位就是林子清壯士。” 林子清跟著作了個長揖,道:“草民林子清見過督帥大人?!?/br> 博都統(tǒng)一雙鷂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臉上飛綻起一絲笑容,點點頭,拍手道:“林壯士不可多禮,請坐?!彪S著話聲,己踱到上首一張錦披靠椅上坐了下來。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 傅都統(tǒng)沒待他說下去,就道:“林壯士不用客氣,這是老夫書房,老夫也不喜俗禮,只管請坐?!?/br> 任紫貴在旁道:“是啊,督帥大人最是隨和,林壯士請坐了好說話?!绷肿忧逯x了坐,才在傅都統(tǒng)下首的一張椅子坐下。 傅都統(tǒng)治目道:“紫貴,你也坐下來?!比巫腺F應(yīng)了聲「是」,就在林子清下首落座。長隨替兩人送上細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統(tǒng)目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