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就住在七目村，那日她大抵認為他同樣是去賞花的。程透也沒想解釋，杳杳又問道：“昨天你走上高臺時，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程透倒也不是寡言的人，只是實在不善同不熟悉的人聊天，他只應(yīng)和兩聲，或禮貌地笑笑。杳杳又哪里看不出來他不欲多言，只是仍努力沒話找話。

她的目光落在程透鬢側(cè)那縷編著薄灰色的頭發(fā)上，灰色與墨色糾糾纏纏，尾端是用兩縷系在一起的，很是特別。杳杳好奇道：“這是什么？”

青年隨著她的話垂眸，寒星似的眼緩緩就暖起來，他露出個自己都沒察覺的微笑，輕聲道：“這是……我心上人的頭發(fā)?！?/br>
杳杳的大眼睛眨巴一下，她抬頭看看青年復(fù)又低下，手伸出來似乎想要摸摸那綢緞一般的薄灰色。伸到半空，她猛然發(fā)覺不妥，手頓了頓，無力地放下，“是嗎，她不是中原人吧？這顏色……真好看呀?！?/br>
那天上課時程透照例是心無旁騖目不斜視，他沒注意到杳杳眼圈一直是紅的，時不時拿手背，飛快地抹一下眼眶。

小藥寮里滿室盈香，青年嗅出竟是安神香味，心中一凜，立刻就往后面走去，差點與迎出來的花匠撞個滿懷，他一把拉住差點被掀過去的花匠，急匆匆問道：“哪兒來的安神香？”

花匠臉上不知涂了什么，白的像鬼，沒系抹額，把劉海放了下來遮住鮮紅傷痕，兩片嘴唇子胭脂厚如吞過死孩子，活脫脫就是村口媒婆本人。程透眉角一抽，“你這搞什么呢？”

花匠驕傲地一梗脖子，“我下午潛入香樓，掏大價錢進到他們那個單間的香室里去，把沒燃完的安神香粉拿我配的香粉給掉包了一半！”她咧嘴笑時，臉上的白粉刷刷地往下掉，好不駭人，“你昨天打草驚蛇，今天他們單間也有人帶著面紗站在香爐旁守著，等人睡著了才出去！那小廝還冠冕堂皇解釋什么安神散價格不菲，是為了不叫他們下人白占便宜才戴面紗的！呸！”

“那你是怎么拿到?jīng)]燃的香粉的？”程透沒想到她效率這么高，忙追問說。

“這簡單，我從點香開始就一直閉氣的！等人走了，我把沒燒到的香粉收起來，我配的那些都提前燒過，混在一起看不出破綻的。然后我美滋滋地在哪兒睡完一覺就回來啦！”花匠得意解釋道。

程透大驚，從安神香燃燒到人睡著最短也要三五分鐘，閉氣真的不會把人憋死嗎？

正待他欲張口，藥師一面掀開簾子，一面接道：“別看她現(xiàn)在這個德行，從前可是飛花逐浪門的關(guān)門大弟子呢。”

出身一報，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驚到青年。飛花逐浪門是幾百年前的風(fēng)云門派之一，雖屬仙門，倒并不怎么求仙問道；弟子極少，多為從水屬陰的女性；極擅水行術(shù)法，橫渡大江，下海擒鰲更不在話下?；ń橙粽媸秋w花逐浪門關(guān)門弟子，閉氣個三五分鐘，困難程度是跟呼吸差不離的。

花匠拱手連連，很是受用，“不敢當不敢當，師門傳到這兒就剩我一個了嘛。”

“真當我夸你呢，從前的大弟子?！彼帋熽庩柟謿鈹D兌她罷，回到正題上，“拿到香粉就好辦，三日之內(nèi)我給你配出來能中和毒性抵御散神的解藥，該怎么辦你心里清楚，直接要挾?！?/br>
花匠湊過來道：“想好怎么把林氏兄妹逼出來見你了嗎？”

程透點頭，“不難，上次為還魂草走漏風(fēng)聲一事他們杖斃了下人。我只要像仆從透一點散香粉又被流出去了的樣子，仆從們?yōu)榍笞员⒓瓷蠄罅质闲置玫??！?/br>
藥師贊許地恩一聲，沉吟片刻又道：“還有一事。我和花匠昨兒去到冰窟那兒看了眼你師父?！?/br>
“怎么，有事？”程透心馬上懸起來，蹙眉問道。

藥師搖頭，“無事。我隔著冰棺大致看了眼他胳膊，雖說前幾年冰棺內(nèi)的時間流逝緩慢，但沒成想他胳膊還是慢慢長好了。但看著感覺恢復(fù)的不錯，下次同你一道去，我摸摸看骨頭哪兒有問題沒，至于日后到底影不影響活動，還得等他醒了再說。”

程透立刻道：“明日上午去吧，萬一出問題趕緊敲碎重長，省得以后還得再疼回?！?/br>
花匠打了個寒顫，“你又不去萬卷倉了？”

待程透走后，藥師點上里間的燈，慢慢打開紙包，剛才為了試香、也為防中毒只點了一小撮香粉，如今還有不少富裕。他一面手里不閑，狀似無意間提道：“按時間算，程顯聽的傷未免恢復(fù)太快了?！?/br>
“確實，”花匠也走進來，但卻并不想細思這個問題，轉(zhuǎn)移話茬說，“那天其實我偷偷去看了眼花神?！?/br>
藥師拿分藥刀把香粉挑出來一些放在小瓷碟上，“怎么樣？”

“很漂亮，這么漂亮你隔壁那玩意兒都無動于衷，也是個坐懷不亂的人物了?！被ń骋性陂T框上，眼睛盯著燈火苗出神，“……我打聽說，本來選的是朗上坊她的師姐，陪著過去的時候被一眼相中的。”

她柔聲道：“很像琵琶。琵琶的眼光一向很好，若是日后悉心栽培，想必是能成氣候的姑娘?！?/br>
燈火躍動一下，藥師陷在陰影里的臉好似隨著火光的亂搖陰暗了一下。他拿分藥刀把香粉捻開，沒有說話。

花匠瞇起眼睛，以極低的聲音問說：“你想她嗎？”

良久，藥師放下銀刀，拿手指頭輕輕敲著自己臉上那塊小巧的面具，緩緩道：“這么晚了，你不回家嗎？”

三天后，青年筋疲力盡地回到家中，剛給自己倒好水端起喝下一口，藥師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來，把一個小香囊拍到了坑坑洼洼的桌板上。

程透差點被嗆到，咳嗽兩聲，“成了？”

“兩天沒睡覺，”藥師憤憤不平地指指自己眼下一片烏青，“兩天！等你還完消息通的債，最好也過來跟我算算賬！”

程透拿起香囊苦笑道：“怕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清的?！彼隳?，徑自走進程顯聽的屋頭，只聽一陣翻箱倒柜聲后，青年提著把長劍出來了。藥師往后退一步，面上陰晴不定，“我就開個玩笑，你至于劍都提出來嗎？”

長劍被輕輕擱在桌上，劍鞘上一塊兒瓊脂般潔白的玉在微弱的燈火照耀下映出溫潤的弧光。

“這個先抵債，我們無名派家徒四壁兩袖清風(fēng)，這是剩下東西里最值錢的了。”把劍身微微往外抽出點，程透說道，“雖然是把仙劍，你應(yīng)該抽不出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