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指指草棚，“消息通，住這兒的那個仙子呢？”

消息通斜著眼哼唧一聲，發(fā)現(xiàn)原來倆人不是送上門的生意，他連帶著熱情地消減不少，干巴巴地回說：“她呀？埋孩子去了唄?！?/br>
程透微訝，忙問說：“她那孩子死了？”

“沒，好好著呢。”消息通眼里現(xiàn)出點鄙夷來，“她每個月總得鬧上幾天，要活埋了那孩子。實際上每回帶過去挖好了坑，把孩子丟下去填兩鏟子土就又開始哭，給灰頭土臉地抱回來了?！?/br>
他撇著嘴，“真嫌棄，勒死算了，瞎折騰什么?！?/br>
花匠和程透都有些咋舌，花匠搶道：“她好好地活埋孩子做什么！”

消息通樂呵呵一笑，反問道：“花匠姑娘，你說呢？”

天下又一個負心漢的故事活靈活現(xiàn)在眼前，花匠狠狠呸了口，罵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消息通哈哈大笑，程透則尷尬地看著她。

花匠瞪他一眼，沒好氣說：“你不算，你現(xiàn)在還只是個小年輕！”

三言兩語間，九凝回來了。她哭喪著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托著把土鏟從遠處一搖一晃地進巷子。想來她曾經(jīng)也是朗上坊何其風光的婀娜仙子，如今卻是這般模樣，真真是造化弄人。

幾個流浪漢猥瑣地笑著，交頭接耳一番，更有甚者要伸手去夠她?；ń硽馍闲念^，一個健步?jīng)_過去護著她，飛起一腳踢上那人膝蓋，把本來不瘸腿的人差點踹殘。

九凝茫然地跟著她回到草棚，見到程透和消息通才有些回過味兒來，蚊子哼哼般問道：“公子，這是怎么回事呀？”

程透上前一步，“九凝仙子?！?/br>
聽到有人喚起恍若隔世的名字，九凝先是一愣，才擠出個哭似的笑，低聲道：“如今又哪里擔得起仙子。”

程透直言道：“我想向您打聽一件事?！?/br>
“打聽事怎么不來找我？”消息通立刻插嘴。

“也得請得起你?！被ń硵D兌他說。

“這……”九凝拍拍懷里哭累睡著的孩子，有些猶豫，似乎不明白從自己身上能打聽到什么，“若是能幫得上公子……”

別看消息通一臉市儈小人，倒挺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聽，見他們真要談事情，嗑著瓜子就回自家去了。九凝見他離開，側(cè)身小聲說：“二位若不嫌棄，進屋說？”

程透和花匠看看對方，彎腰進到草棚里。草棚擠進三個人都滿了，人在里面甚至沒法站著，只能坐下?；ń澈途拍⑴抛谀苊銖姺Q為床榻的地方，唯一一把椅子讓程透坐著，他個高，腿都展不開。九凝這個主人反倒十分局促，想給兩位天外來客倒些水喝，卻連茶盞都湊不齊。

程透柔聲道：“不勞您招待，我們只是想問問關(guān)于貴派寶物磬言鐘的事?！?/br>
花匠猛咳嗽一聲，九凝臉上更顯落魄了。程透這才發(fā)覺自己一時失言，剛要補救，九凝苦笑著說：“本也是我咎由自取，聽信那人的甜言蜜語，在這破地方里一熬就是這么多年?！?/br>
她像是打開心結(jié)般舒一口氣，微笑起來，“我已不是朗上坊弟子，道與諸位聽也無妨。”

端坐在床榻上的九凝好似短暫回歸了那個昔日舉手投足皆優(yōu)雅動人的仙子，娓娓講道：“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磬乃懸石持槌而鳴，鳴卻不轉(zhuǎn)，是故磬比磐石更堅*?！?/br>
“二位既是問起磬言鐘，必已了解它能用來做些什么，我便無需贅言。九凝只提醒諸位，想要催動磬言鐘并非易事，必須要對它許下一個永不違背的誓言，才能催動磬言鐘，一旦違背，便會失效?！闭f著，她像是聯(lián)想起自己，垂著的眼里有些落寞，“無論多小的一件事，想要永不違背它，都并不容易啊?！?/br>
然而她只真情流露那么一剎，便恢復(fù)了被無情生活摧殘至冷漠且唯唯諾諾的模樣，繼續(xù)說：“我還在朗上坊時，磬言鐘被放在鐘閣的最頂層，有弟子輪流在門外看守。每日破曉時分會進去巡邏一遍，其余時候不會入內(nèi)。但朗上坊視其為鎮(zhèn)派之寶，長老親傳弟子若遇瓶頸憑腰牌便可進入，我從前有位同門便好去里面打坐至天明。看管不嚴是因為許下誓言才能催動磬言鐘這件事并沒有幾個人知道，好些弟子以為磬言鐘擺在那里只是個象征，并無實用?！?/br>
“你又是如何知曉？”程透追問，似乎覺得話有不妥，剛又想補救什么，九凝打斷說，“公子不必多言。我會知曉，只因師父信任我，被我死纏爛打問出來的。當時我和他情意正濃，他在擂臺上受重傷，需要磬言鐘護住心脈才能保住修為。那時我還帶著親傳弟子腰牌，趁夜深人靜時瞞過守衛(wèi)帶他去了鐘閣。從玉臺上取下磬言鐘便先要催動，我沒有告訴他若違背誓言，即使催動了也會失效，他當著我和閣內(nèi)萬鐘許下一生愛我的誓言?！?/br>
花匠倒吸了口氣。

磬言鐘甚至沒有被催動。但滿心愛意的姑娘情愿相信傳承百年的鎮(zhèn)派之寶是假的，也不愿相信情郎不愛自己。她跟著他走了，放棄親傳弟子的身份和錦衣玉食，搬進死巷這讓人直不起背的茅草棚，為了句明知是謊言的愛辜負一生。

九凝喃喃道：“是我太傻了，活該?！?/br>
可惜九凝的親傳弟子腰牌在被逐出門派后收回了，不然花匠還自告奮勇要去試試把磬言鐘偷回來，畢竟——這東西能借的出來是不用考慮的事，只能用不光彩的手段。

在涉及到程顯聽安危的事情上，程透向來不太愿考慮做法夠不夠講究天理道義。但兩人一塊兒離開時，他忽然站住腳步認真地問說：“若是給你機會，你會許什么諾言給磬言鐘聽？”

走在前面的花匠腳步頓住，她回過頭來，歪頭俏皮一笑，“我要和大家做一輩子的好朋友?！?/br>
程透怔了一下，也微笑起來打趣道：“那你不做我嬸啦？”

“嗨呀，這不沖突?！被ń承Σ[瞇地說。

中午回七目村，兩人把上午的結(jié)果大致給藥師講了講。這件事在眾人看來反而比當時從林氏兄妹手里取還魂草要難，朗上坊是名門正派，既沒有把柄敲竹杠，也斷了明搶這條道。偷吧，難度更不小，何況朗上坊門派上下全是女子，想混進去都不是件易事。

好在該打聽的都從九凝口中問出來，也省的程透到萬卷倉再從杳杳嘴里往外套話。一想到現(xiàn)在自己在覬覦著人家門派的鎮(zhèn)派寶物，他莫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