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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值錢的東西在白歲寒眼里是冰冷無情的,而不名一文的物件,他觸碰時,才能勉強拿到一點溫暖。谷蘊真忍不住道:“師兄,你為什么……”白歲寒驀地掀起眼皮看向谷蘊真,在如水的月色下,他眼波晃動,右臉上猙獰的疤痕如同鬼怪的獠牙,吞噬著那張好看到幾乎妖艷的臉。“沒有為什么?!彼荒菢屿o默了半晌,便轉(zhuǎn)身離去。而谷蘊真站在原地,總覺得方才的白歲寒是欲言又止的。但他不必要欲言又止,因為谷蘊真與他是如出一轍的習性,他對他師兄的做法其原因了解得很。白歲寒自傲了大半生,一朝被家人推向虎口,受了折磨忍死逃脫,卻變得毀容殘疾,一身的驕傲全被碾碎成泥。往日的稱贊與羨慕,變成如今的唾棄與鄙夷。遑論自視甚高如白歲寒,就是換作任何一個普通人,經(jīng)歷過這些事后,也只怕早就承受不住,自縊而亡了。更何況白歲寒還有一堆螞蝗似的揚州家人,一日日地吸著他的血,不欲令他平安順遂。只是白歲寒不能接受林聞起的愛意,但卻分明忍不住要回應(yīng)他。他縱容自己委身在林聞起房內(nèi)時,心中只怕也攙著不知道有幾分的真心誠意。否則他素來淡漠待人,為何要因為一個可能丟失的印章,大半夜也撐著殘體,披露迎風地來斜陽胡同尋尋覓覓?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那么多相守相伴的春夏秋冬,他們縱使未曾攜手,卻也是一同切切實實地邁了過去。而白歲寒是在哪一個瞬間動心的?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他藏起林聞起印章的那一瞬間?或是黑暗里林聞起掩唇仰頭的那一瞬間?亦或者是更早一些,那時林聞起第一次忐忑又強作鎮(zhèn)定地,在雨夜里推開了鞋兒胡同的那扇門,然后對他笑著請求留宿的那一瞬間?無可追憶,無從念起。但所謂世間情劫,不過三九黑瓦黃連鮮,糖心落底苦作言。※※※※※※※※※※※※※※※※※※※※世間情動……世間情劫……兩句,出自第33章反爾“谷先生,太太太感謝您了!”頌梨園的后臺化妝間里,谷蘊真半睜眼睛,望著鑲著排燈的明亮的半身鏡,里面的人妝面初成,那伶人獨有的吊梢眼妝顯得五官極為艷麗。劇院的負責人在一邊不住地雙手合十,并付以感激的微笑,又說:“辛夷這場病也是來得毫無征兆,一晚上就燒到了四十度,今天一早醒來差點沒有撅過去,被她院里的小丫鬟送去了醫(yī)院。她又是臺柱子,多少人指著看她才來捧場的。要是隨便找個人臨時頂上,還不知道要怎么被罵!咱們的名譽都不要了!所以只能麻煩您了。”谷蘊真趁化妝師描完唇妝,張口說:“無妨,幾年前我也替師姐唱過一回?!?/br>負責人倒不擔心他忘詞,畢竟谷蘊真的業(yè)務(wù)能力相當強,他年輕時也曾慕名聽過一兩場谷蘊真的戲,比起柔和婉轉(zhuǎn)的花辛夷當真別有一番滋味,喜歡的人自然十分癡迷。他稍稍放心,說道:“待演出順利結(jié)束,我給您發(fā)一個大大的紅包,再把夜宵也包了,點新陽飯店的豪華外送!”谷蘊真垂眸看向化妝臺上的戲詞本子,有些東西在心中搖擺不定,他心想,也不必如此,有這樣再次登臺的機會,該要感感恩戴德的人應(yīng)當是自己。但想是那樣想,說出口的話卻總是言不由衷,他含笑道:“嗯。”負責人便轉(zhuǎn)出去了,過了一會,谷蘊真聽到他隱約的聲音,正在與不知道什么人說話,叮囑道:“讓他們今天可千萬別給我出什么閃失,說是陵陽商圈的老板們參加完新日飯店的拍賣會就來咱們頌梨園續(xù)場,全都打起精神來!要是還毛毛躁躁的,又怠慢了哪一個,說不準就是埋下了一樣倒閉凋敝的隱患!”聽到這話音,一同化妝的其它伶人都好奇地交談起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說:“哎,商圈的老板們都來看戲?那豈不是陵陽很出名的那個,叫什么名字來的……也來?”有人接道:“你說的是那個神神秘秘的范余遲范老板吧?”“對對對!”女孩笑道,“聽說他雖然總戴面具,但實際上是個英俊瀟灑的男子呢,我要是得他青眼相待,說不準就不用唱戲了,去范家做吃穿不愁的富太太去?!?/br>“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立即有人給她潑冷水,說,“這滿陵陽哪有一個姓范的商賈世家?誰不知道范余遲的名字是假的,人家八成早就成婚了!還范家呢,別癡心妄想了你!”女孩不服氣地反駁幾句,接下來幾個人開始斗嘴,化妝間一時吵鬧不休?;瘖y師給谷蘊真化完最后一筆,起身不咸不淡地勸了兩句,便出門去取衣服。“蘊真哥哥!他們欺負我?!蹦莻€女孩被冷嘲熱諷了一陣,苦著臉哭唧唧地來找一向最溫柔的谷蘊真求安慰。谷蘊真微微一怔,笑道:“他們的玩笑你也信?我就覺得你長得很明艷,要籠絡(luò)一顆未婚男子的心,還是很輕易的?!?/br>他說軟話的能力天生就無人能敵,一張嘴甜的很,否則也不會被從小寵到大。女孩連忙捧心作感動狀,這時化妝師送來了戲服,他們便紛紛收起打鬧的心,專心地候場。將繁瑣的戲服一件件穿上,最外面的是一件鮮紅的帔,指尖擦過衣袖時,谷蘊真不免微微失神,被這一件顏色類似的衣裳勾起了在漉山鎮(zhèn)子里黎君故家的回憶。那時池逾猝不及防地推開門扉,把手鐲放肆地抵在他耳尖,下巴很險地擦過他的額頭。方才那姑娘又叫自己“蘊真哥哥”。而記憶中,這個稱呼似乎是池逾第一次叫出來的。“快要開場了――”有人的聲音很遠又很近地傳來,驚破了心中那抹搖搖欲墜的情緒。谷蘊真抬起頭,款步提衣,最后隨著眾人一同在漆黑的幕布后站定,他閉上眼睛,能感覺到在這靜默的時刻,眼前十米之外的觀眾與身旁的演員都無比緊張,無一例外地都在屏息凝神。而他那點淺顯的情緒在此刻也終于沖破自欺欺人的外殼,在胸腔里叫囂起來,甚至振聾發(fā)聵,叫人再也無法忽視、無從掩飾。幕布一寸寸地升起,有光緩緩地溢入視野,一道穿云裂石的鑼鼓聲乍然響起,谷蘊真漸漸看見了所有的景象,那臺下如舊的桌椅板凳,以及無數(shù)張寫滿期待的面孔……他的視線焦點極為苛責地跳起來,定在一個旁人看起來會顯得最有朝氣的高度,那些戲臺上的姿態(tài)與唱白,在心中早就一遍遍地反復演盡、唱盡,一舉一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