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建，入夜后更安靜，很有些山居秋暝的意調(diào)。

他們的旅館在半山腰，上山約需半小時腳程，沿途偶遇桃花三兩枝，后來荀或就念了兩句詩：“茍利……桃花記得題詩客，斜倚春風(fēng)笑不休?！?/br>
又想起什么，回過頭問季玄：“你在馬拉有學(xué)詩嗎？”

“有，小學(xué)、中學(xué)，都是華文的?！?/br>
“你英語也很好，”說著還放了個洋屁，“Ylishso?good.”

“菲傭講英文?！?/br>
荀或驚了：“你家里還有菲傭？”

“人多，房子大，要有，”季玄頓了頓，微微撇開臉去，“你想來嗎？”

“想啊想啊當(dāng)然想！”荀或興奮地直跳，“東南亞我還沒去過呢！啊不是，高中的時候去過一次泰國?！?/br>
說著雙手合十，捏著嗓音：“薩瓦迪卡?！?/br>
“暑假來，我開車帶你。”

荀或又驚了：“你還會開車！怎么從來沒見你開過！”

“駕照……”

季玄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缺乏常識的小孩，荀或哈哈打掩護(hù)：“哦，對，你在中國沒駕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總之就這樣哈，暑假我去大馬，要搞簽證的吧？”

“嗯，旅游簽三個月，提前一星期，護(hù)照有效期半年以上?！?/br>
“……你怎么那么清楚？”

季玄不說話了。

“哈！”荀或一臉識破陰謀的得意，“你早就想把我拐回家了吧！”

“那……”季玄低聲問，“可以嗎？”

荀或一把勾住季玄的肩膀，高聲笑道：“當(dāng)然可以?。　?/br>
旅館叫山居春暝。他們的房間在一樓朝山，廊外是密匝匝的樹葉，隨著低拂微風(fēng)變換著色調(diào)，時而深綠時而銀灰。榻榻米格局，案頭花幾供著一只假桃花，在暖黃燈光下有幾分俗艷。

荀或點(diǎn)起暖片，躺在白潔棉被上舒舒服服地伸展著四肢。季玄檢查一遍設(shè)施全部正常，又開始擺放洗具。

荀或翻了個身拉住他褲腿，叫他別急著整理，來躺下來享受一下這絕美的氣氛。

于是他們并肩躺下。深冬早春，桃木窄長而細(xì)的葉在風(fēng)中搖擺。

“真可惜，桃花開的時候我們也要回醫(yī)院了。”

季玄輕輕嗯了一聲。

荀或側(cè)轉(zhuǎn)過身，清澈的瞳仁順著季玄轉(zhuǎn)折利落的側(cè)臉線條走了一個來回，而后伸手上去，覆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籠下，季玄聽見荀或清潤的聲音：

“我開花給你聽。”

四月天，他說。

“要下過一場毛毛雨，然后日光落定下來，水開始暖了，葉片亮起來，葉脈很清晰?！?/br>
“花開是有聲音的，啪——很細(xì)的綻裂的聲音，一簇一簇，漫山遍野，像粉色的霧?！?/br>
“畫眉學(xué)喜鵲叫?！?/br>
“花蕊滲出花蜜，桃花的香氣很濃，像要把人吞進(jìn)去?！?/br>
荀或拿開了手。

“桃花酒，”他回味不止，“桃花泡白酒，酒色是有點(diǎn)淺粉的那種，很甜。”

其時天色將暗未暗，荀或的五官異常柔和。他們面對面地躺著，很近，只要抽出這相隔的一絲距離就可以接吻。

“有機(jī)會嗎？”季玄問。

“有啊。”

荀或溫?zé)岬臍庀⒎髟谒淖齑缴稀?/br>
“等到四月份，我們請兩天假回來看桃花?！?/br>
他關(guān)心身邊的一切，喜愛詩詞、生活與物華之芬芳，所以他很容易快樂。

晚餐在山腳一間粵菜廳，三餸兩飯，魚香茄子、星洲炒米和貴妃雞。貴妃雞，荀或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來，發(fā)了條季玄與雞的合影上微博：本是同根生，相煎貴妃雞。

很快俞斐發(fā)微信問：到了？

一條狗：到了，雖然沒花看，但是有雞吃

一尾魚：晚上有安排嗎？

一條狗：和雞哥快活

一尾魚：……

一尾魚：正經(jīng)點(diǎn)，要沒安排就LL，有新春任務(wù)，帶電腦了嗎？

一條狗：靠，我嫌重沒帶

一尾魚：小雞呢？

一條狗：他有又怎樣，我沒有?。?/br>
一尾魚：你沒有又怎樣，雞神有就行

大概因?yàn)槊袔Я它c(diǎn)玄，季玄玩游戲很溜。俞斐拋下哀嚎的狗去私敲季玄，約了七點(diǎn)半上線，并且再三叮囑他不能把電腦讓給荀或，狗cao作和神cao作太容易分辨了。

荀或被欺壓排擠哼哼唧，到了點(diǎn)跑去旅舍大堂。

聽這山居春暝的名字就知老板是個文化人，大堂里一墻的書，不是那種裝逼用的空心殼子，是貨真價實(shí)一頁頁白紙黑字的書。

小投影儀射出一道光柱，在對著門口的墻上放映。

荀或是來逗貓的，他回來的時候瞅見旅店門口睡著只大黃貓。

新生命可以撫慰失去舊生命的隱痛，他有計劃領(lǐng)養(yǎng)一只新的小東西，正在貓與狗之間反復(fù)橫跳。

養(yǎng)在人來人往里的貓有比普通貓更大氣的做派，受慣了圍觀與寵愛，不怕人也不親人，高貴冷艷地任荀或撫弄，仰起下巴受伺候，兩顆碧瑩瑩的眼珠子慵懶地瞇成兩條縫。

荀或想起醫(yī)學(xué)院附近常年有野貓出沒，按照花色大家分別取名小白和小金，這幾個月聽說下了崽，叫小白金。

“那你叫什么名字？”

貓扭了扭頭，荀或順從地去撓它臉頰肥rou。

“你看你這么黃，不如我就叫你貓中黃吧?！?/br>
貓中黃沒理他。

“貓中黃啊，”荀或就這樣叫起來，“其實(shí)我也很黃?！?/br>
然后他抬眼確認(rèn)四周無人，再繼續(xù)逮著非人的對象傾吐：“我好像對我兄弟的身子有非分之想?！?/br>
荀或這幾日一直在內(nèi)心寫自我檢討，畢竟對同性身軀的好奇是危險的前兆。

然后他發(fā)現(xiàn)這危險已持續(xù)了一年有余，從他們見面開始算起，他一直在創(chuàng)造機(jī)會和季玄肢體接觸。

“去年解剖室我丟了學(xué)生證，說是害怕也沒那么害怕，但我就是要耍賴，死纏在他身上，上個星期玩鬼屋也是?；丶乙院笪疫€扒了他褲子。就剛剛下午，我還找借口摸他臉來著，啊，我怎么這么油膩啊?！?/br>
“你說我……我是不是同性戀？”

這三個字令他想起了盛游洲。

荀或立刻擺出防守姿態(tài)：“我只是覬覦季玄的rou體，這不算喜歡吧？”

貓中黃撅高屁股，伸了個懶腰。

荀或收回手交疊膝上，把臉埋進(jìn)臂彎，越想越郁悶，終于忍不住罵人：“靠，都怪盛游洲那個神經(jīng)病?！?/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辱罵，荀或心中某點(diǎn)敏感的認(rèn)知，至今還被復(fù)雜的往事鉗掣。

有關(guān)盛游洲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掠而過的想法，都會令荀或的心情值呈斷崖式下跳。

他今年應(yīng)該要畢業(yè)了，荀或只希望他永遠(yuǎn)留在美帝工作，這輩子都別滾回國，資本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