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愣了愣，旋即匆促答道：“你知道夢只是，快速眼球運動，碎片意識的整理，它沒有邏輯，而且——”

“我不想做你的噩夢，”荀或低著頭不敢看季玄，“我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

“我如果玩過火讓你不舒服，你隨便罵我，我以后再也不會了。你什么都不和人說，總是憋著不開心，我很難受。”

他停頓些時，沒有聽見季玄回覆，神色更是低落，幾乎想把一張紅臉當(dāng)成胡蘿卜種進(jìn)被子里。

“對不起季玄，對不起，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沒有錯，”季玄終于答話，“錯的是我?！?/br>
他有時很厭惡這樣愛得無可自拔的自己，譬如現(xiàn)在。

荀或每說多一個字，每展示一分對他的在乎，他都會越陷越深，而前途越來越黯淡。他本不是個靠愛情茍活的生物，可現(xiàn)在荀或就是他賴以呼吸的氧氣，他不喜歡這種生存狀態(tài)。

因為荀或終有一天會認(rèn)識新的女朋友、結(jié)婚、生子，他總不能破壞他人生的完整。

他無法信任自己的自制力，十分害怕自己會對荀或做出可怕舉動。最高限度他只能做荀或的密友，能永遠(yuǎn)把荀或留在目所能及處，已經(jīng)該滿足。

桃溪今日的天氣并不好，空氣稠黏，是南方煙雨天一貫的德性。本打算留在室內(nèi)看書打發(fā)，但老板卻很高興地在玻璃小黑板上換了今日宜忌，宜看霧，用的是深藍(lán)色的馬克筆。

“你們出門順著指示牌往山上走，到了快山頂?shù)牡胤接凶私峭?，從那里望桃溪，非常非常漂亮?！?/br>
于是收拾輕便行囊。荀或認(rèn)定自己十惡不赦，管好手管好腳，鞍前馬后殷勤伺候，雞哥說東不往西，要月亮不給星星，連季玄的水都搶過來背。

季玄無奈地從荀或背包側(cè)袋里抽回水壺，“你這么小，不能負(fù)重。”

“橫豎不能發(fā)育了，你還怕我長不高？”

季玄深知要論嘴皮子功夫他絕對不敵荀或，只好嘆著氣請求：“別鬧。”

……靠，別鬧兩個字原來這么蘇的嗎？！

“我真的沒有生氣，”季玄繼續(xù)說，“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你別做辛苦事，我來?！?/br>
荀或突然冒出一句：“你未來女友該是打敗了三體人吧？”

季玄接不住梗：“什么？”

“就是夸你未來女友很幸運的意思，啊啊啊完了完了我好酸好酸好嫉——”

及時閉上這張作孽的嘴，不做曖昧事不說曖昧話，荀或在心里狠狠抽自己耳光，讓你破戒！又要讓季玄不舒服了。

雖然他確實，好酸好酸好嫉妒。

上山少樓梯而多平坦斜路，是故雖是向高處攀爬，總的還是輕松。那座八角亭名為滄海，兩人到頂時已聚了好些人群，在大理石護(hù)欄旁指點江山。

有個化濃妝的姑娘大概是個網(wǎng)紅，穿得很清涼，耳上夾著一朵假桃花，在人少的地方對著鏡頭擺姿勢。

荀或也是個網(wǎng)紅，這一路上來也舉著相機，不過這次沒有直播，只打算度假回家把素材拼合一起剪個出行vlog，所以見到對聯(lián)要念：“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曹老賊的，很應(yīng)景，你們看看山里的霧景和海景其實很像?！?/br>
霧氣如夢如幻如輕紗，又像海浸著水中山島，縹緲彌散充盈。

“感覺自己有點像天上仙，哈哈哈哈這就是雞犬升天，來來雞哥發(fā)表一下感言，覺得這景色怎么樣?！?/br>
“很好看?！?/br>
季玄的回應(yīng)總是寡淡，似乎是缺乏了表述情感的能力。

但荀或知道他很喜歡，山水清暉能娛人，而季玄開心他就更開心，咧著小犬牙道：“一日之盛朝煙夕嵐，我們明天早點起來看日出，好不好？”

回程的步伐輕盈，還愉快地哼起歌來，略作收拾以后到山腳嘗遠(yuǎn)近聞名的桃花魚。雖說時節(jié)未到魚還是瘦，但因受了賣相和廣告詞的蠱惑，還是依稀能從魚rou里嘗出香甜的桃花味。

魚店奉送一樽桃花酒，荀或嘴巴毒，一杯下肚就偷偷說摻水了。出了食店繞去酒窖買正宗的酒。“桃潭酒窖”，旁邊一間玉石鋪“精雕細(xì)琢”。

其時四點多光景，旅游巴又送進(jìn)一批游客，也有兩三酒鬼先涌來買酒。荀或順著他們進(jìn)來的路眺望，看見車上下來個大高個子，正背對著他們鶴立雞群地站著，一個女生貼在他身側(cè)。

“誒，”他碰了碰季玄提著酒的手，“你說是他高還是你高？”

季玄謹(jǐn)慎地推斷：“應(yīng)該一樣?！?/br>
房間里沒有矮桌，他們直接在地上擺酒。荀或的酒量是練出來的，季玄的酒量是生來被點滿的。酒過三巡前者已開始飄，后者還穩(wěn)如泰山。

荀或美滋滋地倒在棉被上胡言亂語：“此酒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香醇清甜，入喉時有火舌微舔，胸臆熱烘。

又嘗了兩三杯，荀或方一悔恨拍大腿：“我們忘買下酒菜了?！?/br>
“我去前臺問問?！奔拘f。

荀或就算是醉著，還記得今天他不能勞苦季玄，把人按回床上說他去。

他起先只是微醺，在花生米和小蝦米之間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酒的后勁漸漸上來，迷迷醉醉他干脆兩盒都買下。穿過長廊回房時走的已不成直線，刷了兩次門卡都紅燈，腦里騰不出空間去想為什么，只當(dāng)門卡失靈。

他按響門鈴，開門的也是高個。荀或的視線只及他的胸膛，在第一秒還未察覺事態(tài)有誤，是聽他一聲“小荀？！”才疑惑抬眼。

當(dāng)頭一道晴天霹靂，酒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cao、他、媽。

這張臉雖被白紙封印多年但荀或不會認(rèn)錯，臉部每道線條都轉(zhuǎn)折得完美利落，東方男性的臥蠶與單眼皮，恰到好處地收住他眼瞳里的驚與喜，既不會溢瀉也不至藏匿。

盛游洲。

荀或扭頭就跑。

10、1月28日忌重逢

盛游洲還像以前一樣拽他領(lǐng)子，提狗崽似的把人提了回來：“送上門了還跑？”

“cao，我他媽是按錯門鈴了！”荀或連罵兩句臟話。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br>
“那你就繼續(xù)當(dāng)沒見過我，永別了您勒?！?/br>
“不行?！?/br>
“不行個屁！放手！別讓你身上朽敗的資本主義腐蝕我！”

“你換電話號碼了？”

“關(guān)你屁事！”

“小荀，我們要談——”

“洲哥——”房間傳出浴室門開的聲音，一把清澈的女聲由遠(yuǎn)至近，“你和誰說話呢？”

盛游洲一不留神松開了荀或的領(lǐng)子，被他逮著機會箭步?jīng)_上對面，刷卡開門鉆進(jìn)房摔門一氣呵成。

季玄只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再定睛荀或一個自由落體扎進(jìn)被中沒了聲音，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他想把荀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