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髏。這人該是死去很多年了,骨架上丁點(diǎn)殘余的筋rou都沒有,僅剩幾塊沒被蛀化的衣料也破爛得不成樣子,可是聞音的手落在它身上,無端顫抖了起來。骨架偏小,指骨偏細(xì),牙齒脫落了不少,盆骨微寬且顯薄,該是個年紀(jì)頗大的女人尸骨。聞音的手順著顱骨寸寸下移,摸到了卡在頸骨縫隙間的一把重銹小刀。尸骨的右手垂在身側(cè),聞音摸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靠著的壁角上有幾個凌亂的倒刻字,可惜都無法辨認(rèn)了。聞音的身體顫抖著,他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起骷髏的顱骨,就在這一刻,一雙冰冷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寒意凍得他一哆嗦。嘴巴張了好幾次,他才啞聲道:“婆……婆……”妖蛇化為“神婆”在村子里發(fā)號施令百余年,而這個真正為山神和村民付出一生青春與心血的女人卻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崖洞里,一縷孤魂守著自己的尸身,眼看它朽化為骷髏。面色慘白的老婦人用冰冷手指摩挲著他的臉,然后握住他的手在地上飛快寫字。聞音會意,勉強(qiáng)平復(fù)情緒:“婆婆,我去妖族找來了一位七尾狐大人,正在山神廟里牽制蛇妖,我們只有這點(diǎn)時機(jī)能救出山神大人,您可有辦法?”狂喜之色出現(xiàn)在神婆臉上,她立刻抓住聞音的手往外奔走,剛出崖洞便憑風(fēng)而起,以百年鬼修之力帶著這rou骨凡胎仍如履平地,直往山頂趕去。聞音只覺得自己像被狂風(fēng)撕扯的紙鳶,隨時可能四分五裂,好在神婆始終沒松手,在數(shù)息之后便腳踏實(shí)地了。兩人在山頂平地站定,冰涼的月光照下來,只映出一個人的影子。神婆深深吸了口氣,月華便化作一股煙霧被她吸入口鼻,對于妖靈兩族來說,日月星辰之精乃是修煉上品,可惜這百余年來她為了躲避蛇妖追蹤,根本不敢貿(mào)然現(xiàn)身,只有每次移魂儀式時才能出來吸一口月華。片刻后,她的身體稍微凝實(shí)了些,便拉著聞音沖向鎮(zhèn)妖井,甫一踏足三尺之內(nèi),掛在柏樹枝椏上的四十九只銅鈴便齊聲作響。聞音看不見,卻能聽到鈴聲,只覺得似有數(shù)人在耳中尖嘯,刺得他忍不住抱頭捂耳,仍擋不住強(qiáng)烈的震顫感,全身氣血似乎都被這聲音激得震蕩起來,五臟六腑仿佛在開水里翻滾,沖得他喉口一甜,差點(diǎn)吐出血來。相比之下,神婆面無異色,剛剛凝實(shí)的身體卻猛地一晃,變得虛幻幾分,隨時可能散開。可是這鈴聲只響了一次,但見她張口將剛才吸入的月華吐了出來,化作一股狂風(fēng)向柏樹卷了過去,這風(fēng)古怪得緊,銅鈴被其包裹之后竟齊齊靜止無聲,似乎被無形的手死死抓住,保持著將要震動的狀態(tài)僵在了枝椏上。緊接著,神婆五指一抓,聞音便被陰氣拉扯過來,袖子撩起,露出了手臂。這棵柏樹是鎮(zhèn)妖井的陣眼,即木土相克的死關(guān)所在,要破陣的辦法便是轉(zhuǎn)兇為吉,使水木相生的生關(guān)取而代之。凡水不行,無根天水也不行,只有最鮮活的至陽血水才能破這陰木。聞音乃是三陽日出生的男子,又素來自持,已經(jīng)化為陰靈的神婆對陽氣有最直接的感受,能確定他仍是至陽之身。暗光在神婆眼中一閃即逝,她劃開聞音左腕,并指順著手臂血脈推下,嘴巴無聲地張合念動咒語,本來即將愈合的傷口竟重新裂開。久違的受傷流血讓聞音面色一白,他感受到血液順著傷口不斷往外流,,那些陰蠱蟄伏在皮下蠢蠢欲動,卻不能阻止血如泉涌,很快便讓他感覺到了暈眩,扶住井沿才堪堪站穩(wěn)。血聚成一線,順著樹身流淌下去,大半通過樹皮縫隙滲入內(nèi)里,還有一些直往下淌,流進(jìn)根須。新鮮的血腥味在井下蔓延開來,并不濃烈,卻驚醒了那闔目而眠的男人。“血……”他感受到地下箍住自己的樹根在顫抖,伸手蘸取一滴落在樹身上的血液,慢慢放進(jìn)嘴里。這個血的味道……是聞音!他猛地睜開眼,先是露出了一雙澄黃豎瞳,然后那瞳孔慢慢柔和成圓點(diǎn),眸色漸漸深沉為暗黑。下一刻,整棵柏樹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瘋狂地戰(zhàn)栗搖晃,深埋地下的虬結(jié)根系破土而出,井底的泥土仿佛活了過來,化為地龍翻滾浮沉。趁此機(jī)會,男子一掌拍在地上,借著沖力拔地而起,帶出自己被樹根緊緊纏繞的下半身。血還在往下淌,落在暴露出來的樹根上,男人伸手蘸了這血在纏住自己的樹根上一抹,六道手臂粗的樹根接連斷裂!眼看剩下的樹根如蛇般追擊過來,男人將帶血的手指豎至唇邊,沉聲道:“以吾之名,號令此山之木——止!”這一霎,除了陡然停止震顫的柏樹,整座眠春山的草木都靜止下來,哪怕山風(fēng)席卷而過,都不能令任何一片草葉折腰搖動。“寸草春生,枯木秋死,崔嵬之山,立斷陰陽?!?/br>整座山的土石都活了過來,枯敗的草木都被陡然翻滾的土地碾壓覆蓋,只剩下生機(jī)尚存的植物毫發(fā)無傷,井中那棵聚陰而生的柏樹猛地拔地而出,泥土化作無數(shù)根龍蛇盤繞其上,井底原本結(jié)實(shí)的土地瘋狂旋轉(zhuǎn)起來,從根部開始將它吞下!神婆眼睜睜地看著這棵原本茂密的柏樹先是被山風(fēng)震斷大半枝葉,然后飛快地下落,仿佛井底有人拿起了刀斧,將它從下方開始一截截?cái)財(cái)唷?/br>她終于松開了聞音,沒有再看他一眼,死死盯著井口,望眼欲穿。陰蠱重新活躍起來,愈合了這道極深的傷口,盲眼青年已經(jīng)面無血色,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他聽得到樹埡劃過井壁的刺耳聲音,也能聽見井下傳來的古怪震響,還能聽見……“有什么要出來了?!?/br>仿佛是應(yīng)著他的話,一雙蒼白的手出現(xiàn)在井口,緊接著有人探出頭來。那是個亂發(fā)披至腳踝的男人,裸露的身形頎長削瘦,幾乎能數(shù)出他皮下的骨骼,臉上比此時的聞音還要少血色,頸部與腰部皆有可怖傷疤。可他雖然瘦成了皮包骨頭的模樣,眉眼仍是好看的,干裂的嘴唇輕輕一勾,就把月光都引了過來。“小蝶,音兒,多年不見了?!?/br>明知自己看不見,聞音仍霍然抬頭,神婆更是癡癡地看著他,只見那人沐浴在月華下,洗去了一身狼狽血污,掉落在地的柏樹葉圍繞著他飛舞起來,最終化成一件青色長袍罩在那具身體上。男人攏著長袍,赤足走了過來,俯身在神婆喉間一抹,那道可怖的割喉傷口便飛快愈合了。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神婆跪伏在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不成聲的哭嚎,血紅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山、山神……大……人,我……我終于,把您……救、救出來了……”百余年的時間,凡人早該過了一輩子,可他困于方寸,而她不見天日,滿山草木雖有枯榮,人卻沒了生老病死。歲月于他們而言,何其漫長又痛苦?虺神君低頭看著她,眼中似有波濤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