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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時,替自己擬的余生心愿。聽起來老土極了,是他受旁邊病床上一個先心小孩兒的啟發(fā)定的。絞盡腦汁想啊想,他這一生居然只剩下十一個愿望了。前六個愿望已經完成。第七行寫著,畫一幅油畫。姜遺走到墻邊,揮手一劃,便只剩下五個愿望了。第七行寫著,看。兩人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看過電影了——自從姜遺住院以后。姜遺現(xiàn)在飯量很小,大概慢吞吞地吃了兩只半餃子便嚷著他已經飽了。薄梁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餃子,兩人湊在床上看著這部致郁的影片。這是姜遺最愛的電影,他曾經一個人看了不下百遍,就連每個人物的臺詞都能準確說出了。“這是我最后一次看了?!苯z笑吟吟望著薄梁。薄梁攥緊了他的手,摩挲著他無名指的戒環(huán):“你別……”這七年間,姜遺曾無數(shù)次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想借此提高他的免疫力,好讓他在真正面對生死時能夠自在從容些??墒菦]有辦法,光是想到姜遺的生命像是倒放的沙漏,正在一點一點流逝,薄梁就心痛得無法呼吸。他雖叫薄梁,聽上去涼薄至極,可一生的溫情都盡數(shù)給了姜遺。姜遺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靠在了薄梁的懷里,專心致志地看著電影。其實現(xiàn)在的他已經沒多大有精神了,想著這是人生最后的第七個愿望,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將它看下去。這是一部雙救贖的外國老片,當女主安娜用石頭砸破了飽受虐待的男主萊爾的窗戶,男主義無反顧地牽上了女主的手,成為了無依無靠的女主的親人以后,他們的命運從此并軌。他們定居在安麗埃塔湖畔,共同度過了一段曖昧而愉快的時光之后,男主將所有財產留給女主,說他厭倦了這里的風景,然后平靜離開。此后,女主便開始了她的漫長尋找,再回到承載著他們美好記憶的那座湖畔時,已逾四十年,女主白發(fā)蒼蒼,腿腳也不便。然而她在地窖里找到一張未焚毀盡的書信,這才知道原來當時男主得了絕癥,所以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她。男主請求朋友幫他保守秘密,并在他死后將骨灰灑進安麗埃塔湖里,他愿意以此方式永遠守護女主。故事隨著大提琴的音調娓娓道來,將人的心情弄得異常沉重。拉出了一個一個深沉抒情的音符,實為女主在湖畔的夕陽里日益老去。她變得傴僂,蹣跚,蒼老,健忘,卻仍堅持日復一日地去湖畔。她的阿茲海默癥讓她忘掉了許多本該有的回憶,她的視線總是飄渺虛無的,就像在等待著什么似的,從不肯聚焦在實物上。年輕的護工終日伴著她,問她在等什么?“看見面的湖了沒有,我在等我的愛人?!迸髅媛遏錾?,像是懷春少女一般,略帶嬌羞道:“我在等他接我離開。”電影戛然而止,兩人久久不語。一人在心底,默默將姜遺的心愿劃去一行。一人在心底,暗暗想他的心事該如何開口。“安娜真傻啊……”姜遺輕輕說。薄梁低聲道:“萊爾也很傻?!?/br>若換做以前,姜遺還會和薄梁據理力爭,可現(xiàn)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有的只是一聲又一聲的輕嘆,像是嘗過疾痛后的微淺呻|吟。良久,聽他輕聲說:“回薄家吧,這是我第九個愿望。”薄梁幾乎被他逼得聲音嘶啞,卻異常堅決:“不。”姜遺舉起他們十指相扣的雙手,將自己無名指上的戒環(huán)對著薄梁的眼睛:“說好了,你幫我完成十一個愿望,我和你結婚。”“別賴賬啊,學長。”他就是吃準了薄梁重諾,才肆無忌憚地提出這樣的要求。薄梁哽咽,卻堅持:“不?!?/br>“該回家了,學長。”薄梁捂住了姜遺的眼睛,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濕潤發(fā)紅的眼圈,聲音卻猶自強硬:“不!”姜遺微微仰頭,吻了吻他的手心:“學長,你太犟了,別像安娜一樣,嗯?等一個人五十年,不劃算的。”“學長,讓我走得安心一點吧?!苯z說。薄梁只覺得冷,刻骨的冷,冷到他的牙齒都開始打顫了。明明窗戶都被關嚴實了,可四面八方都好像透著風,直直往他的骨髓里鉆。逆著風,忍著疼,他沉聲開口:“我不是安娜?!?/br>姜遺笑了笑,眼睛彎彎。薄梁猶自握緊了拳頭,硬著聲音說:“我不會等一個人五十年。”姜遺點了點頭,“嗯?!?/br>薄梁心中產生一絲悲涼,深吸一口氣,假裝心狠地順著姜遺的話往下道:“我絕不會像安娜等萊爾一樣等你,你放心好了,我來A國只是為了幫你治病——僅此而已?!?/br>姜遺抿了抿唇,一字一頓道:“那真是太好了。”薄梁心中一滯,只聽姜遺道:“你知道的,當初和你在一起我只是為了氣祝深,他得到的太多了,我只是想擁有一樣他沒有的東西?!?/br>“我啊……真的很討厭祝深呢?!苯z重復強調著。他現(xiàn)在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說完一句,總要輕輕喘息好一會兒。薄梁輕輕替他順氣。這語氣令薄梁瞬間想起了祝深——雖然總是嘴上說著他最討厭私生子了,卻還是將姜遺拉進了祝家來接他的車里。嘴上說著他的畫室不許任何外人進出,卻還是默認了姜遺的存在。嘴上叫姜遺滾開,卻又暗搓搓回頭對姜遺說,趕緊跟上。盡管姜遺也從不說他喜歡誰,但薄梁知道他也是喜歡祝深的。不然一向孤僻喜歡獨來獨往的他,也不會心甘情愿當祝深的跟屁蟲了。這兩兄弟啊,從不會好好對人說心里話。“是,我當然知道?!睅缀跏且е?,薄梁對他說:“這些事情我從不放在心上。”“我困了,學長?!睘榱俗C明自己是真的很困,姜遺說話都是閉著眼睛的。薄梁抽了手,下了床,替他蓋好了被子,便關門走了出去。“啪嗒”一聲,兩人被一扇木門隔絕在兩個空間里。房里的那人無聲流著眼淚,房外的那人蹲在了門口,將腦袋埋在了肘彎里。這個冬天可太冷了,快要熬不過去了。——兩人同時想著。薄梁又回到了姜遺的書房,凝望著寫了字的那面墻,久久沒有收回視線。姜遺的第十個愿望是載名祝家族譜。不得不說,他第九個愿望與第十個愿望其實是費了心思的。薄梁回薄家,姜遺歸祝宅。從此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嗎?如果他不完成姜遺的第九個愿望,回到薄家,便沒有機會完成姜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