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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渺小得如同一片浮萍。日已西斜,蔚藍的天空開始鍍上橙紅色。在晚歸燕鷗的鳴唱聲中,在蒼涼沙啞的和風民歌里,老頭撒下了今天的最后一網。在船艙里,楚懸端起破碗,咕咚咕咚地把魚湯喝了個底朝天。“太好喝了!老婆婆,再來一碗!”楚懸把碗推給對面的老婦人。并不是老婦人做的魚湯真的有多好喝,只是楚懸已經有好幾個月沒碰熱食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魚湯,就足夠讓他熱淚盈眶。“好好好,小哥你喜歡就好!”老婦人笑吟吟地站起來去盛湯。夕陽透過舷窗灑在陳舊的船艙里,奶油色的湯面上晃動著大片碎金。好久都沒有這樣寧靜安詳的時光了。楚懸有點出神,恍惚間,這只是一場善良夫婦和遇難船員的萍水相逢,平凡而溫暖。然而甲板上傳來的一聲慘叫,把這份寧靜撕了個粉碎。“老頭子!”老婦人驚得把碗摔在了地上,她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奪門而出。楚懸也跟著她跑了出去。在甲板上,剛剛還笑得和藹可親,說要撈完最后一網魚的老頭,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整條胳膊,還有半個肩膀已經不翼而飛了,汩汩涌出的鮮血將一大片甲板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甲板外的漁網上破了一個大洞,大洞里卡著一條三米來長的低鰭真鯊,滿口鮮血,正在不停地掙扎。“該死!”楚懸抄起旁邊的一把魚槍,朝鯊魚的腦袋上刺了過去。沒有海水阻力,外骨骼裝甲加持下,楚懸的力量何其之大,鋒利的魚槍輕松穿透了鯊魚的皮rou和軟骨,將它的腦袋釘了個對穿。鯊魚掙扎了幾下,就再也沒有動靜。“老頭子!”老婦人趴在老頭身上,哭得肝腸寸斷。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和衣袖。楚懸拔出魚槍,扯開漁網拋棄尸體,防止血腥味招來更多鯊魚。一切做完之后,他安靜地立在旁邊,旁觀著這份平凡人的悲苦。楚懸沒有感到什么悲傷,在這個不幸的年代,悲歡離合,生生死死實在太多,如果每個人的不幸都值得去悲傷,這個世界還能照常運轉嗎?但是,他也不能做到無悲無喜,畢竟,這對老夫婦曾經真心對他好。“讓一下。”楚懸扶起老婦人,他則蹲下來查看老頭的傷口,用火焰消毒過的機械手清理掉傷口里的異物,從金屬箱里取出凝血劑,幾乎是浪費般地往老頭傷口上噴。“找干凈的東西包裹一下。”楚懸站起來,對老婦人說。“我家老頭子……還有救嗎……”老婦人哭得泣不成聲,渾濁的眼淚滴到血泊中,瞬間沒了蹤跡。“我不知道?!背覔u頭:“看他的造化吧?!?/br>在老婦人令人心碎的抽噎聲中,天邊,夕陽欲頹,殘陽似血,晚霞的紫色如同鬼魅,嘲笑著人間碌碌無為的蕓蕓眾生。遠方的地平線上,一輪夕陽別在樓宇的剪影之中,城市的高樓已經在望。只是那些高樓大半淹沒在了海水中,好像從海底的泥沙中拔地而起的墓碑,安靜地悼念著這座昔日的國際大都市在那場災難中的罹難者。靠近城市,船只漸漸多了起來,它們不像靜穆的掃墓人,反倒像食腐的甲蟲,吵吵鬧鬧。哭聲縈繞在耳畔,漸漸變得飄渺,好像一曲鎮(zhèn)命歌,送葬著這座城市曾經的驕傲,或者,還有更多人的驕傲。楚懸好久沒有看到這么美的夕陽了。不知怎么的,他的腦海里浮起在科幻里看過的一句話——那是人類的。第19章未來水世界21世紀中葉,本應該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繁榮年代。我是說本應該。2040年,高效能電池、可控核聚變、大規(guī)模氫氧分解、思維拷貝上傳等技術相繼問世,同時發(fā)布的,還有中科院與維序基金會的聯合聲明——全球冰川有可能在五年內全部融化。只是當時,人們被科技的爆發(fā)沖昏了頭腦,社會輿論普遍堅信人類夢寐以求的烏托邦即將來臨,沒有人重視這份仿佛2012瑪雅末日的預言。然而同年,中國征服頂住國內巨大的壓力,重啟“三線建設”計劃,將東部沿海大批單位、企業(yè)、院校、機構遷往中西部地區(qū),并大力完善中西部包括港口在內的基礎設施。2041年,中國對外悍然入侵蒙古和中東,掠奪大陸片領土,移民占領;對內興建海水淡化工廠和核電站,國內科研重點轉向海洋領域。2042年,全球氣候不穩(wěn)定性加劇,各國后知后覺地重視起冰川融化的預言,啟動效率低下的移民和建設計劃。同時,維序基金會將總部遷往山城重慶,中國對全體國民開放“地下長城”設施。2043年夏,極端天氣爆發(fā),史稱“大洪水”的災難如期而至。全球氣溫升高6.5℃,冰川在一個月內全部融化,海平面上升121米。歐洲大陸僅中部山脈碩果僅存,俄羅斯只剩東西伯利亞。非洲與西亞地區(qū)氣候惡化,不再適宜居住。南亞次大陸被一分為二,孟加拉灣和中南半島不復存在。東亞沿海平原全部化為王洋,四川盆地成為內陸湖。北美中部大平原和南美亞馬孫雨林從地圖上被抹去。由于氣溫升高,冰川融化,青藏高原、落基山脈等高寒地區(qū)成為適宜居住的沃土,南極洲大陸裸露出來。“大洪水”摧毀了全球沿海經濟發(fā)達地區(qū),直接導致人口銳減近五分之一。在后續(xù)的饑荒、瘟疫、海嘯、戰(zhàn)爭中死去的人口,又是一個五分之一。災后,全球政治經濟秩序全面崩潰。世界兩極憑借提前預案和優(yōu)勢地形成為最大的贏家。兩國分區(qū)占領南極,鯨吞大量失主土地,領導建立新的國際秩序,大力推動災后重建。人們幻想的烏托邦社會轉瞬夢碎。就算是在情況相對較好的中美兩國,人們的生活水平也倒退回了物資匱乏的戰(zhàn)時年代,更不用提那些國土狹小、地勢低洼的國家。——比如說日本。昔日東亞的明珠——東京已經徹底化作一片淹沒之城。以海平面為界,以上是人類的棲所,熙熙攘攘,以下是水族的樂園,宛如廢墟。魚群穿梭在破碎的窗戶和狹窄的樓道之間,珊瑚蟲爬滿了鋼筋水泥的森林,保留原狀的街道上一片死寂,恍若黃泉地獄。在災難中茍且得活的人,在高樓之間搭起了浮橋,棧道和繩索,營造起了簡易的港口,在東京城的廢墟之上建造了一座原始的水上城市。可就是這樣一座原始城市,也足以成為災民理想的避風港。包括那一對從前生活衣食無憂的老夫婦。老夫婦的小漁船在日落之前回到東京港,在那里,楚懸與他們就此分手。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