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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7-8】

    作者:江東孫伯父

    25年4月23日發(fā)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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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刀劍交輝

    四個人兩匹馬奔出了兩天,不敢走大路,盡是撿的鄉(xiāng)間小路,中間又故意繞

    了幾個圈子,走出去兩百多里路程,早就出了洛北府地面,料想洛北官府一時間

    也不可能追上,再加上四人都已經(jīng)人困馬乏,顧云揚還好些,謝玉娘和安安已經(jīng)

    被顛簸得要散架了一樣,走路都走不動。無奈之下,四人只得找了一個小鎮(zhèn)落腳。

    在客棧中住下,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快到中午時候謝玉娘才起身,

    仍然覺得身體酸痛,卻起碼比之前好了些。她強撐著起身,整理衣服,剛推開門,

    只見顧云揚正在門外端著飯菜進(jìn)來,笑道:「謝jiejie,醒了?早餓了吧,飯菜還

    熱著呢,快點吃吧?!?/br>
    一聞見飯菜香氣,謝玉娘肚子咕嚕嚕響了幾聲,頓時臉上一紅,閃身讓路,

    讓顧云揚進(jìn)屋,飯菜放在桌上。她本來還有些放不開,只是忽然肚子又響了幾聲,

    越發(fā)窘迫,抬頭卻見顧云揚扭著頭,臉上一片平靜,眉梢卻輕輕抖了抖。

    謝玉娘心中羞怯,只是肚子實在是餓了,紅著臉坐到桌旁,素手拿起筷子開

    始吃飯。一開始還有著女兒家的矜持,后來不自覺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大碗飯菜

    都飛快的進(jìn)了肚里,才緩過神來,一抬頭,只見顧云揚一貫平靜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

    驚訝,禁不住心中一陣害羞,面頰緋紅道:「你,你看什幺?」

    顧云揚急忙轉(zhuǎn)過頭去,有些尷尬道:「沒什幺?!?/br>
    眼看他臉上尷尬,謝玉娘反而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也餓了吧,一起吃

    ——」說著話低頭一看,桌上飯菜已經(jīng)是干干凈凈,湯都沒剩一口,頓時臉上紅

    得如同罩了一塊紅布一樣。

    她紅著臉道:「我的吃相很難看吧?」

    「不,很好看?!诡櫾茡P認(rèn)真道:「我?guī)煾赋燥垥r候也和你差不多?!?/br>
    謝玉娘笑道:「我怎幺敢跟老前輩相提并論?」她只以為能教出顧云揚這般

    武功高強的弟子的人定然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武林前輩。

    顧云揚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微笑道:「我?guī)煾甘桥模昙o(jì)只比我大了五

    歲。」提到師父,他的語氣不自知的變得輕柔許多,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謝玉娘低聲道:「原來如此?!顾闹泻鋈灰活潱幤鹨粚訚i漪,只是想著

    :他竟然有個只比他大五歲的女師父?想著剛才他提起師父時候的溫柔語氣和臉

    上露出的笑意,竟然微微失神,對于這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生出一絲淡淡的

    嫉妒,緊接著心中一慌,趕緊收攏了心思,臉頰卻不自覺的熱起來。她卻不知自

    己低頭蹙眉時候那一絲神情,讓顧云揚心中一顫,只因這一個與印象中師父一般

    無二的表情,這幾日的辛苦便毫無怨言。

    謝玉娘一抬頭,顧云揚立刻回過神來,頗有些尷尬道:「謝jiejie,我……」

    謝玉娘微微笑道:「你以后直接叫jiejie便是了,不用再那幺生分。jiejie,很

    喜歡有這幺一個弟弟?!?/br>
    恰在此時,房門一開,雪兒和安安走進(jìn)來,倒是緩解了方才的尷尬氣氛。

    雪兒道:「師父,接下來怎幺辦?咱們還接著找?guī)熥鎲幔俊?/br>
    顧云揚微微一遲疑,道:「我們先回家,把jiejie和安安安頓好再說?!?/br>
    他心中知道輕重,謝玉娘只是粗通武藝,安安還小,讓她們跟著自己四處闖

    蕩不知要吃多少苦,擔(dān)多大風(fēng)險。而且剛剛殺了知府的女兒,只怕公門中人會發(fā)

    瘋地四下緝拿兇手,自己武功雖高,卻不敢保證能照顧兩人周全。而肅州一向人

    煙稀少,民風(fēng)彪悍,公門勢力極弱,又是自己自幼生活的地方,根本不必?fù)?dān)心公

    門中人追過去。

    商議已定,雪兒從后面牽過馬匹,四人上馬便要出鎮(zhèn)子。剛拐過一條街,顧

    云揚忽然勒住馬韁,臉上泛起一層寒意。

    雪兒在一旁馬上瞧得清楚,順著師父目光望過去,只見長街盡頭立著一名女

    子,身穿杏黃色道袍,腰間一口古劍,面容清麗,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微風(fēng)拂

    起道袍一角,她伸手拂開擋在眼前的一縷秀發(fā),袖口露出白生生一截玉臂。她目

    光平和,直直望了過來,對著顧云揚微微一笑,雙臂斂在腰間,躬身施禮。

    「水云劍派弟子周佩蘭,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顧云揚翻身下馬,讓雪兒照看謝玉娘兩人,自己大步上前,沉聲道:「肅州

    顧云揚。你為何攔住我的去路?」

    「顧公子,可曾路過許安城?」

    雪兒在后面喊了一聲:「沒有,許安是什幺地方?我們沒去過。」

    顧云揚面容一滯,回身看了她一眼。雪兒吐了吐舌頭,嘻嘻笑了笑。

    周佩蘭臉上不變,柔聲道:「許安城周正虎,是小女子的哥哥。他被顧公子

    一刀砍了胳膊,不能人道,小女子不得不來替他討回公道?!?/br>
    聽到周正虎的名字,顧云揚眉頭一皺,而謝玉娘急忙道:「周姑娘,這件事

    是因我而起,其中有隱情。」

    她將事情來龍去脈快速說了一遍。周佩蘭安靜的聽著,直到她說完,向她微

    微一躬身歉然道:「原來如此,我的這個哥哥居心不良,對夫人無禮,小女子這

    廂賠禮了。」說完又對顧云揚正色道:「家兄雖然行為令人不齒,可他終究是我

    的哥哥。父親有命,令我將兇手捉回去,身為女兒不可違背。小女子不得不出手,

    無禮之處,還望公子原諒?!?/br>
    待到起身,周佩蘭緩緩拔出古劍。剛才的她安靜謙和,宛如知書達(dá)理的大家

    閨秀一般,說話都不肯大聲,而一劍在手,立刻變了模樣,腰背挺直,面色清冷

    如春冰未化,眼中驟然現(xiàn)出一絲狂熱,這一刻,人即是劍,再難以分清彼此。

    她腳下蓮步輕移,手中古劍一顫,劍花閃動,只是隨手一刺,快如閃電,徑

    直取向顧云揚咽喉。

    顧云揚眼中陡然爆出一絲耀眼光芒:自己跟隨師父習(xí)武十年以來,殺狼斬虎,

    屠盡肅州旋風(fēng)賊,踏足十四州,知名武師會過十幾位,卻無一人能夠刺出如此純

    粹的一劍。劍未及身,劍意已經(jīng)深入識海,遍體生寒,竟然生出一絲難以躲避的

    感覺。

    顧云揚身形一退,手腕一抬,長刀出鞘,凝神劈出一刀,在電光火石之間不

    差分毫劈中古劍劍尖,他天生神力,這一刀蘊氣而出,登時將古劍劈得一歪,劍

    意一散。

    周佩蘭眼中光芒閃動,自己被稱為水云劍派百年來資質(zhì)最高的弟子,十年來

    沉浸于劍道,用劍招式也許還有不足,而單論劍意,卻連幾位師叔師伯都要贊嘆,

    沒想到這顧云揚只是隨手一刀,便帶著一股劈山斷石的凌冽氣勢,自己劍意立刻

    沖散,實在是前所未遇的強敵。

    心中驚訝,周佩蘭卻絲毫不亂,劍招驟然一變,三十三路驟雨疾風(fēng)快劍施展

    開,劍光繚繞,如同一張電網(wǎng),將顧云揚包裹起來。

    顧云揚再次退了一步,敵人劍法越快,他的刀勢反而越慢,招架多,反擊少,

    刀刃,刀背,刀柄,隨便哪一處都可以招架對方劍尖,撞擊之聲連成一片,火花

    四射,偶爾凝神劈出一刀,便立時將周佩蘭的劍意沖散,無法連貫起來。數(shù)次反

    擊后,周佩蘭反倒是氣息微亂,劍意如同江河阻塞,無法暢通,堵得心中難受。

    眼見快劍無法奏效,周佩蘭劍法一變,劍勢飄飄搖搖,如同風(fēng)中柳絮,似乎

    沒有一絲力度,柔絲一般綿軟,顧云揚重如山岳的刀勢被千根柔絲裹住,卻再也

    無法對敵人造成威脅。

    眼見兩人招式一變再變,謝玉娘心中砰砰直跳,臉上變色,悄然問雪兒道:

    「雪兒,你看云揚能不能贏?」

    雪兒翹了翹鼻子不屑道:「師父自然能贏,這女人那里是師父對手?!怪皇?/br>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手不自覺的握緊,顯然對自己的判斷也不敢肯定。

    場中兩人眨眼間已經(jīng)交手百招,卻還是難分高下。一邊纏斗中,忽然顧云揚

    冷冷道:「你贏不了的。」

    周佩蘭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抿起,劍法越發(fā)凌厲。

    「你的劍法很強,單論招式不處下風(fēng)。可是,你應(yīng)該是沒有經(jīng)過生死搏殺,

    劍意中少了一股凌厲?!诡櫾茡P一邊招架,一邊說道:「不愿殺人,不敢斬己,

    哪怕境界高一些,終究無用。」

    本來是守多攻少,顧云揚忽然踏前一步,渾然不顧周佩蘭刺過來的一劍,長

    刀一舉,如同一道閃電般斬下。

    刀勢凌厲,周佩蘭不得不回劍自守。

    顧云揚臉色不變,長刀就勢一探,黑色刀身如惡龍?zhí)阶Γ荒ㄑ┝恋朵h襲來,

    周佩蘭的劍意頓時如同巨石砸中的薄薄冰面,破碎開來,眼中現(xiàn)出一絲驚訝,身

    形急退。

    而下一刻,在她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刀光。這刀光如同無邊黑暗中一道閃電,

    撕破烏云,斬裂大地,帶著一股直要將世間一切摧毀的殺意。

    當(dāng)?shù)囊宦曧懥?,古劍?yīng)聲而飛,在空中打了幾個轉(zhuǎn),斜斜插在地上。

    周佩蘭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低頭看了看橫在脖子上的刀鋒,忽然問道:「

    你這是什幺刀法?」

    「殺虎屠狼刀法?!诡櫾茡P道,收到歸鞘,回過身走到馬匹前,牽起韁繩,

    一步步向前走去。

    周佩蘭呆立在街上,腦海中空無一物,只剩下那一道毀天滅地的刀光。直到

    顧云揚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才驟然驚覺,道:「你為什幺不殺我?」

    顧云揚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做過什幺該殺的事情嗎?」

    「什幺?」

    顧云揚轉(zhuǎn)頭,翻身上馬,馬蹄踏踏,不一刻便離開小鎮(zhèn),沒了蹤影。

    周佩蘭緩過神來,撿回了自己的劍,猶豫了片刻,忽然轉(zhuǎn)身,向著北方走去。

    洛北府知府府邸中。

    王知府臉色鐵青,看著幾名捕快在徐志明房間中勘察,手腳冰涼,渾身氣得

    哆嗦。

    自己的女兒還沒過門,便于徐志明暗通款曲,最后更是赤身死在他的房里,

    哪怕自己命人掩蓋了真相,卻不敢保證沒有一絲消息走漏出去?,F(xiàn)在他心中恨那

    兇手,更恨徐志明,如果他在自己眼前的話,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也難消心頭

    恨。

    不過很快他便不需要再恨徐志明了:剛剛從城外傳來消息:徐志明被人殺死

    在樹林里,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尸體已經(jīng)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也算是出了心中惡氣。

    抬頭看了看還在忙碌的捕快們,王知府森然道:「查出什幺線索了?」

    幾名捕快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小聲道:「這賊人下手很干凈,線索不太好找?!?/br>
    王知府瞪著他的眼睛,對面捕快被盯得渾身發(fā)毛,不自然的低下頭,額頭見

    汗。

    「廢物!」王知府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那個在小姐出事前一天徐志明遇

    上的女人抓到?jīng)]有?她與小姐和徐志明有嫌隙,說不定就是兇手,更何況第二天

    便尋不到了,一定是畏罪潛逃!」

    捕快擦著汗低頭稱是,肚子里卻是腹誹:知府府邸戒備森嚴(yán),那幺一個女人

    能潛入進(jìn)來殺了小姐,然后還將徐志明帶出城殺死?想想都不可能。只是既然知

    府大人這幺說,自己自然不會觸霉頭的反駁,回去后便發(fā)一封海捕公文也就是了。

    至于那女人是不是冤枉,卻不是自己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事情了。

    這邊正在忙碌,忽然過來一名下人,在王知府耳邊說了幾句。王知府一愣,

    臉上陰晴不定,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道:「請他們到書房歇息?!?/br>
    「不用了。王大人,下官刑部從推事張子安,一時莽撞,自己進(jìn)來了,還請

    大人恕罪?!?/br>
    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漢子,身形健碩,穿一身猩紅色公服,腰間系著黑色腰

    帶,挎著口腰刀,向著王知府深深施禮,嘴上道歉,眼神中卻沒有幾分歉意。

    王知府皺了皺眉頭,隨即展顏一笑,道:「張推事太客氣了,你遠(yuǎn)道而來,

    本官倒是失迎了。此地不是講話所在,還是到書房一談?!?/br>
    張推事笑道:「大人說的哪里話?聽聞貴府上出了命案,朝廷震怒,刑部郭

    侍郎命下官星夜趕來前來查案,豈能耽擱時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竭盡全力,

    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抓住兇犯,為貴府小姐報仇?!?/br>
    王知府正要說話,忽然又聽人道:「啊,張兄,你來的倒是早啊?!怪灰娨?/br>
    個瘦高個快步走進(jìn)來,同樣的身穿公服,腰間佩刀,沖著張推事一拱手,先向王

    知府施禮道:「參見大人。下官是刑部從推事官馬青?!?/br>
    王知府臉上神色一緩,道:「原來是馬推事,可是宋侍郎派你來的?」

    「正是。大人是一府之尊,竟然有惡徒敢夜入府邸殺人,實在是對朝廷威儀

    的最大藐視。宋大人令卑職趕來追查此案,定然要將兇手捉拿歸案?!?/br>
    王知府拱手稱謝。張推事卻笑道:「馬兄,這件案子張某已經(jīng)先一步接手了,

    我看你還是不要中途插手的好?!?/br>
    「呵呵,張兄,大家都是辦差,我豈能讓您一個人cao勞?來的時候宋大人已

    經(jīng)下了嚴(yán)令,一定要將此案辦好,我可不敢辜負(fù)宋大人的囑托?!?/br>
    「嘿,巧了,郭侍郎也是如此叮囑在下的?!?/br>
    兩名推事官彼此拱手,臉上帶笑,眼中卻寒氣逼人。

    旁邊的捕快們看著咋舌:一件命案而已,雖然是發(fā)生在知府府邸,卻怎幺驚

    動了京里的老爺們?竟然一口氣派了兩位六品推事下來查案,早聽說王知府在京

    里有人脈,卻沒想到他如此受上面器重。

    張推事沖著幾名捕快道:「你們查了這幾天,可查出什幺線索?案卷在哪里,

    一并交給我吧?!?/br>
    捕快答應(yīng)一聲,剛要交出案卷,卻被馬推事抬手一攔,冷冷道:「不需勞煩

    張大人了,案卷交給本官便可?!?/br>
    捕快眨眨眼,手捧著案卷,左看右看,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王知府心中煩躁,正要開口,忽然外面又走進(jìn)一名下人,正要說話,王知府

    怒道:「又有什幺事?」

    「大人,又,又有一位刑部的老爺要見大人?!?/br>
    王知府一愣,今天這怎幺了?不到一個時辰里面已經(jīng)有三位刑部的到了自己

    府上。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先前兩位推事。而這兩位也是臉上狐疑,不知怎幺又

    來了一位同僚。

    正猶豫著,只見外面邁步走進(jìn)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個矮胖子,粗眉毛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身穿一身公服,卻是

    比剛才兩位推事官的紋飾更加華麗一些,腰間插著一只金燦燦判官筆,只是莊嚴(yán)

    的公服套在這幺一個矮胖的身體上,顯不出幾分官威,配合著他的面貌和懶懶散

    散的神態(tài),反而有幾分滑稽。

    后面是個年輕小伙子,年紀(jì)不過十五六歲,高高瘦瘦,臉上很有些憨厚老實

    的模樣,只是兩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有神。

    兩名推事官見了這矮胖子,卻是齊齊眉頭一跳,一起躬身施禮道:「參見主

    推事大人?!?/br>
    這一聲主推事,叫得旁邊的捕快陡然精神起來:刑部里面從推事不值錢,主

    推事卻是非同小可。依著慣例,刑部里面主推事一般是四到六人,也就是民間傳

    說中的四大或者六大神捕,哪一個都是公門中頂尖人物,緊急情況下甚至可以直

    接向皇上上書,刑部侍郎也不敢壓下來。而再往上升遷的話,就是捕快這一行的

    頂峰:刑部總推事,直接身受皇命,位置比侍郎低,卻不受其節(jié)制,權(quán)力極大,

    也就是民間常說的天下總捕頭。如今這一位總推事在位置上干了二十幾年,弟子

    徒孫遍布天下,五十四州四百二十八府幾萬名捕快都要尊稱一聲「老祖宗」。老

    祖宗年事已高,過不了三五年便要退下來,說不定面前這位便能夠接替他,成為

    新一代的總捕頭,簡直可稱為公門中處于云端的大人物。

    矮胖子臉上堆笑,向著兩名同僚拱了拱手:「張大人,馬大人,你二位來得

    可夠早的。洛北府這案子一傳到京里,連老祖宗都驚動了,這不,趕緊命我過來

    看一看。本來有兩位在這里,我實在不該再往里摻和,只是上峰有命,不敢不來,

    要是有什幺打攪的地方,還請兩位海涵?!?/br>
    兩名推事急忙還禮,口稱不敢。論官位,人家比自己高,論后臺,人家連老

    祖宗都抬出來了,就是給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拿大了。

    矮胖子這才向著王知府笑呵呵施禮道:「知府大人,下官是刑部主推事陸明

    川,這是小徒丁化凡,受總推事委派前來貴府勘察王小姐遇害一案,來得莽撞,

    還請您不要介意?!?/br>
    帝國立國近兩百年,重文輕武,兩人雖然是品級相同,陸明川卻自然的口稱

    下官,言語間十分恭敬。不過王知府可不敢拿大,對方是四大神捕之一,官位低,

    權(quán)力卻不比自己小,甚至因為在京城當(dāng)差,說不定后面是哪位名臣重將,甚至是

    鳳子龍孫。王知府也急忙還禮,兩人彼此客套一番。

    那捕快看得雙眼放光,瞅準(zhǔn)機會,急忙湊上來施禮,將手里案卷恭恭敬敬的

    遞到陸明川手里,嘴上一個勁的巴結(jié),把自己名字反復(fù)提了好幾次,對方既不記

    住都不打緊,只要留下個印象便可,以后向上升遷的時候,說不定人家主推事大

    人看著名字眼熟,一句話的事情就能讓自己飛黃騰達(dá)。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廢話,張馬兩位推事一起拱手請主推事大人查看案情。陸

    明川也不推辭,背著手在房間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低頭摸了一下地上血跡,嗅了嗅,笑道

    :「我就不細(xì)看了,二位都是個中高手,想必已經(jīng)心中有了初步判斷,不妨先說

    一說?!?/br>
    兩人對望一眼,只聽張推事道:「回大人,以卑職看來,這兇手可不簡單,

    他以飛石殺了王小姐,帶走徐志明,后花園殺了兩名護衛(wèi),竟然沒有人察覺,定

    然是武功不凡心狠手辣的人。知府府邸乃是朝廷大員居所,此人敢潛入殺人,實

    在是藐視朝廷,罪大惡極,若不嚴(yán)懲,于朝廷威嚴(yán)有損。依卑職看來應(yīng)該馬上發(fā)

    下文書,動員整個豫州公門力量,全力緝拿兇手,以正國法?!?/br>
    不等陸明川說話,馬推事卻冷笑道:「張大人說的未免太嚴(yán)重了。這不過一

    起普通命案,兇手自然要緝拿歸案,可是發(fā)動整個豫州力量緝拿,未免有些小題

    大做了?!?/br>
    「嘿,要真是普通命案,刑部就不會派咱們?nèi)藖聿榭戳税???/br>
    「話不能這幺說,上面派咱們?nèi)藖?,只不過是想著盡快緝拿兇手,卻不是

    想著讓整個豫州都亂起來?!?/br>
    兩個人都起嘴來,互不相讓。陸明川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低頭翻看案卷,等到

    兩人聲音小了些才道:「兩位說得都有道理。嗯,兩位辛苦了這幺久,也累了吧。

    王大人,下官趕了一天的路,午飯都沒吃呢,不知能否給安排一下?」

    王知府道:「這個自然?!?/br>
    陸明川笑呵呵的一手拉著一個,將兩位同僚拽著向外走去。

    幾位大人物走出去,屋里只剩下幾名捕快和那名叫著丁化凡的小徒弟。只見

    他低下頭細(xì)細(xì)查看地上血跡,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看得仔細(xì),邁步

    來到窗前,推開窗向外看看,又回到原地。凝神搖了搖頭,邁步走到門口,猛然

    轉(zhuǎn)身回來,手掌向著床的方向一揚,滿意的點點頭。

    眾捕快看得納悶,卻不敢說什幺,都知道這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說不定這

    是查案的特殊手法呢,有心的暗自將這一套動作記下,思索著其中深意。

    丁化凡向著眾人拱手道:「各位哥哥,不知道那兩名護衛(wèi)被殺的地方在哪里?

    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先前那捕快趕緊搶先道:「在花園拐角的地方,我領(lǐng)你去看?!?/br>
    其他捕快被他搶了話,心中都有幾分懊惱:這可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能夠

    在主推事面前說上話的,劉三這個混蛋,巴結(jié)主推事大人也還算了,自己吃rou還

    不讓咱們喝口湯了?

    眾人簇?fù)碇』驳搅嘶▓@,此時尸體早就已經(jīng)抬走,地上用白粉表示出兩

    名護衛(wèi)倒地的姿勢。丁化凡有意案情重演,兩名捕快自告奮勇,站在白粉地上,

    丁化凡笑呵呵稱謝,沿著路一步步走過來,轉(zhuǎn)角看到兩名捕快,點點頭,不說什

    幺話。

    折騰了一個時辰,事情才算結(jié)束。眾人散退之時,丁化凡主動詢問了幾人姓

    名,令幾人都是心中興奮,說不定這就是自己升官的機會,哪里敢怠慢,慌忙將

    名字重復(fù)了好幾遍,唯恐丁化凡記不住,最后寫了一張紙條,又托他轉(zhuǎn)達(dá)了眾人

    對主推事大人的敬意,才各自散去。

    等到眾人走遠(yuǎn),丁化凡收攏了笑容,眼看四下無人,邁著步走到徐志明房間,

    推門而入,抬手虛指床頭,點了點頭,反身出門,一手虛抬,如同提著一個人一

    樣,一直走到花園拐角,身形一晃右手并起如刀,快速砍出,如果顧云揚再此,

    只怕要有些驚訝,因為丁化凡的動作竟然與自己的一般不二。

    丁化凡閉著眼立了半晌,才搖頭自語道:「辦不到。我知道前面有人,甚至

    知道他們站得位置,心中有了準(zhǔn)備,也不敢保證瞬間出手殺死兩名軍伍中退役好

    手,那人的卻只出了兩刀一拳,從容不迫,連他們開口呼叫支援的機會都沒有留

    下,他是怎幺做到的?」

    第八章二圣四賢

    數(shù)日之后。

    離洛北府不遠(yuǎn)的興安城中趙家酒樓上,雅間的房門緊閉。

    房門啪啪聲響,里面人打開門,見是伙計上菜,側(cè)身讓他進(jìn)去。

    伙計進(jìn)門,只見里面一共三人,其中一個是矮胖子,身穿灰色緊身衣服,塌

    鼻子小眼睛,面容丑陋,腰間卻插著一只金色判官筆,亮閃閃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純金的,伙計進(jìn)門,他看也不看,低頭呼呼的吃著飯,額頭見汗。開門的小伙子

    看起來老實巴交,面容和善,在伙計端菜的時候還知道幫一把手。而另一人卻是

    一名紅衣女子,大概三十幾歲年紀(jì),柳葉眉,丹鳳眼,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相

    貌十分出眾,更兼身材火辣,年紀(jì)大了點,卻是風(fēng)情萬種,比十八歲的大姑娘更

    加誘人。

    伙計不敢多看,上好菜,道:「菜上齊了,不知幾位客官還有什幺吩咐沒有?」

    丁化凡道:「好了,沒你什幺事了,我們好清靜,沒有召喚不要上來了。」

    伙計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出去,順手關(guān)好門,眼前卻還閃現(xiàn)著那紅衣女子的身影,

    心中一熱。忽然想起她曾經(jīng)管那面目丑陋的矮胖子叫夫君,忍不住搖頭,心中嘆

    息:「好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可惜可惜?!闺m然知道哪怕不是矮胖子著

    坨牛糞,也一定輪不上自己這一坨,卻仍然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

    紅衣女子沈慧心抬起玉手夾了幾口菜細(xì)細(xì)品嘗,不禁輕輕點頭,猛然抬頭,

    只見陸明川一直低頭吃飯,一大碗飯都見了底,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令她眉頭一皺,

    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嗔怒道:「牛嚼牡丹!胖子,說過多少遍了,要細(xì)嚼慢咽,

    斯文一些。你這個樣子吃飯,餓死鬼一樣,又沒有人跟你搶?!?/br>
    陸明川趕緊放下碗,憨厚的臉上竟然現(xiàn)出一絲諂媚神情,道:「娘子教訓(xùn)的

    是。我記下了,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br>
    紅衣女子還不解氣,伸出春蔥玉指點在他額頭道:「我當(dāng)初真是挑花了眼了,

    那幺多有才有貌的,怎幺嫁了你這幺個憨貨?你都是刑部主推事了,有點出息,

    給我掙點臉面行不行?看你吃飯的樣子,穿衣服的品味,我都不好意思帶你去見

    我那些姐妹。」

    陸明川被她這幺輕輕一點,不僅不生氣,反而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得意笑

    道:「娘子不是挑花了眼,是獨具慧眼。那幺多有才有貌的,可沒有哪一個能在

    十幾年里從一個窮捕快升到刑部主推事的位置。外人見了我,都羨慕我官運亨通,

    嘿嘿,老陸嘴上不說,心里卻忍不住罵這些人傻瓜:升官有什幺稀奇的,能夠娶

    到娘子這幺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如此溫柔賢惠,蘭心蕙質(zhì),才是老陸最得意

    的事情,給個公主也不換。」

    沈慧心被他這一番話逗得臉上微紅,竟然現(xiàn)出一絲扭捏模樣,啐了一口:「

    德行!當(dāng)著小凡的面,還說這些酸話?!?/br>
    丁化凡臉上微微尷尬,紅著臉低頭吃飯。

    陸明川放下筷子,咳嗽一聲,道:「好了,說說正事。小凡,你對這個案子

    怎幺看?」

    丁化凡急忙放下筷子道:「師父,我勘察了現(xiàn)場,又查看了卷宗,跑了幾個

    地方,問了知情人口供,這個案子大體應(yīng)該了解了。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徐志明

    喜新厭舊,家中原本有妻子,卻還要娶知府千金謀取功名利祿,卻不妨妻子找上

    門來,兩個女人見了面,王小姐嬌生慣養(yǎng)脾氣古怪,品行嘛,嘿嘿。她逼著徐志

    明寫下文書,將那女子賣入青樓,卻不想那女子身邊男人卻是個高手,深夜?jié)撊?/br>
    知府府邸,殺了王小姐,挾持徐志明出府時候殺了兩名護衛(wèi),最后又在城外將徐

    志明殺死。有客?;镉嫞瑫旱臅目诠?,青樓打手們手里還有徐志明的賣妻

    文書,案情清清楚楚?!?/br>
    沈慧心氣得柳眉倒豎,一拍桌子:「混賬,這姓徐的真是禽獸不如,不認(rèn)自

    己發(fā)妻也就算了,竟然還做出賣妻的勾當(dāng),活該被殺了。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

    胖子,你給我聽著,不許追捕兇手,否則我跟你沒完?!?/br>
    陸明川臉上賠笑,連呼不敢,回頭對著丁化凡卻板起臉道:「你就看出了這

    些?其他沒有看出來?」

    「喔,我打聽過了,據(jù)客棧伙計說,在徐志明娘子身邊那人是西北口音,腰

    間掛著一口長刀,我推測他必然便是兇手?!?/br>
    陸明川板著臉道:「嗯,小凡啊,你跟了我五六年,查案子的本事倒是有些

    長進(jìn),不過啊,對于這個案子,你卻沒有找到重點啊?!?/br>
    聽師父說得話有些重,丁化凡心中一涼,急忙起身道:「還請師父提點?!?/br>
    陸明川身子向著椅子上靠了靠,冷然道:「你吃公門這碗飯不過三年,就能

    將此案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那幺,張、馬兩位從推事在公門十幾年,辦過的

    案子幾百起,難道真查不出來?死的不過是個知府的女兒,有什幺資格讓刑部派

    出一位主推事,兩位從推事來查案?這個陣容,就是通敵造反的案子都夠了,他

    王國忠別說死了個女兒,就算是他親爹被人大卸八塊,也最多是張馬兩個人其中

    一個抽點時間來看看,你就不想想為什幺這次刑部上下如此大動干戈?」

    丁化凡聽得后背冷汗淋漓,躬身道:「弟子想得不夠深,還請師父點明?!?/br>
    眼看徒弟嚇得臉色蒼白,沈慧心哼了一聲:「胖子,裝什幺裝?別賣關(guān)子了,

    趕緊說明白了。」

    陸明川如聞天音,急忙換了一張和善面容道:「說到底,這件案子本身根本

    就不重要。案子后面藏的東西才是咱們該重視的。」他壓低聲音道:「不要忘了,

    當(dāng)今陛下已經(jīng)六十五歲,身體一直不好,大去之日不遠(yuǎn)了。而太子之位一直空缺,

    哪一個皇子不想著那張椅子?十來位皇子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不過是齊王,楚王,

    秦王三位。這一樁案子,卷入了三位皇子的爭斗中,誰還會在乎真相如何?」

    丁化凡聽得一股涼氣沖后背冒出來,急忙道:「可王知府不過是一個五品知

    府,怎幺會摻和進(jìn)皇位之爭?」

    「呵,王國忠不過是個知府,可他座師卻是文丞相,那是楚王一系的支柱。

    豫州本來是齊王系勢力范圍,文丞相卻偏偏將王國忠安插在這里做一根樁子,齊

    王派早就想著將他拔掉了。郭侍郎是齊王一派,宋侍郎卻與文丞相走得近。這命

    案一傳入京,郭侍郎馬上派張推事到了洛北府,真是為了查案?收集他的不法證

    據(jù)還差不多。要是王國忠真一時腦熱,讓張推事放開手腳查案,只怕過不了幾天,

    自己就要被弄個罪名坐囚車進(jìn)京了。你不見張推事一力主張將此案大辦,馬推事

    卻拼了命要大事化小,王國忠死了個女兒,都拼了命要將這事壓下去。你這小子

    還想著將此案查清?哼,不管你最后查的結(jié)論如何,要幺楚王不滿意,要幺齊王

    生氣,摸摸你的脖子,腦袋還安穩(wěn)嗎?」

    這一次,就連沈慧心都有些發(fā)呆,臉色發(fā)白,忽然道:「胖……夫君,那你

    為什幺來查這案子?」

    陸明川一翻白眼:「誰說我要來?我這是被人坑了。朝廷里這些勾當(dāng),瞞得

    了別人,還瞞得了老祖宗?他老人家只效忠陛下,不想著兩派斗得太厲害,要派

    個人過來守著。另外幾個主推事耳朵靈,提前告病的告病,外出的外出,老祖宗

    最后就拿我頂缸了。唉,就差一步啊,我正往臉上抹黃姜水準(zhǔn)備裝傷寒呢,被老

    祖宗捉住,照屁股一腳,我就不得不到洛北府來受罪了?!?/br>
    沈慧心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即臉上一沉,道:「那你這次來打算怎幺辦?弄

    大了要得罪楚王,壓下去齊王又不滿意,豈不是兩頭受氣?」

    陸明川擺擺手:「所以啊,我這次來就是來和稀泥的。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實在沒辦法,就抬出老祖宗的名號唬人。臨來時候老祖宗說了,萬事有他頂著,

    出不了事。最多回去以后坐幾天冷板凳,沒什幺大不了的?!?/br>
    聽陸明川這幺說,沈慧心才放下心來。眼瞅著夫君平日里大大咧咧,沒想到

    私底下要承受這幺多事情,心中一軟,桌子下伸手握住陸明川的手。陸明川身子

    一顫,喜得魂都要飛了,反手握住夫人柔薏。沈慧心臉上一紅,啐了一口:「沒

    出息的樣子?!拱咽殖槌鰜恚S手打開窗子,低頭看著街景,化解心中的尷尬。

    陸明川呵呵一笑,起身跟著她站到窗前,總算還記得有徒弟在看著,不敢動

    手動腳,只是偷偷看著夫人如花似玉的側(cè)臉,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沈慧心白了他一眼,心里砰砰直跳,低頭看街市,忽然輕聲咦了一聲。

    「怎幺了?」陸明川急忙問。

    「你看那個女人?!?/br>
    「女人?」陸明川低頭看了看,品評道:「嗯,身材沒有夫人好,長得沒有

    夫人漂亮,一個姑娘穿什幺道袍?品味真是差了夫人幾條街……」

    「她好像是我表妹?!?/br>
    「……然則氣質(zhì)卻與眾不同,如同鶴立雞群,果然又夫人幾分風(fēng)采……」

    「只是表妹又沒有出家,怎幺會穿道袍,應(yīng)該是我看錯了吧。」

    「……只是仔細(xì)一看,這一舉一動卻少了一層靈氣,與夫人相比只是照貓畫

    虎,邯鄲學(xué)步?!?/br>
    「死胖子,你敢再亂說試試?」

    陸明川趕緊閉嘴,一句話都不說了。

    沈慧心越看越覺得像,忍不住喊了一聲:「下面是佩蘭表妹嗎?」

    周佩蘭抬頭一看,立刻驚喜道:「是慧心表姐?」

    沈慧心喜道:「是我?!寡劭唇稚先瞬欢啵惶_,從樓上一躍而下。

    丁化凡大吃一驚,沖到跟前對陸明川道:「師父,師母怎幺就跳下去了?」

    陸明川眉頭緊皺,如醉如癡,忽然嘆息一聲:「姿勢優(yōu)美,動作嫻熟。娘子

    這一躍,竟然又展現(xiàn)了幾分當(dāng)年紅衣女俠的風(fēng)姿,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啊?!?/br>
    丁化凡:「……」

    大街上從天而降一個大活人,嚇了許多人一跳。不過沈慧心卻一點也不在意,

    拉著周佩蘭的手連說帶笑。

    眼見周佩蘭風(fēng)塵仆仆,容顏憔悴,原本晶瑩如雪的面頰上少了幾分光彩,沈

    慧心頓時心生憐惜,拉著她就往酒樓里面走:「佩蘭,你怎幺在這里?瞧你瘦的,

    一定餓了吧,走,我?guī)闳コ詵|西。今天你姐夫也在,這幺多年你們還沒見過面

    呢,今天好歹見一見?!?/br>
    兩人進(jìn)了酒樓,里面伙計掌柜都嚇呆了,不知道這位是女俠還是女大王,光

    天化日就敢跳樓,這還了得了?沈慧心也不管眾人注視,拉著周佩蘭上樓進(jìn)了雅

    間,一指陸明川:「這就是你姐夫,他在刑部做事,人長得一般,心腸卻不錯,

    以后有什幺事可以找他。這是我表妹,姓周,名叫周佩蘭。死胖子,把你筷子放

    下,在表妹面前還忘不了吃,你就不能給我漲點臉?」

    陸明川急忙放下碗,向周佩蘭見禮,偷眼看這姑娘身姿婀娜,眉目如畫,文

    文靜靜,雖然比不上自己娘子(他一點也不在乎這是自己心理作用),卻也是一

    等一的美人。而丁化凡本是一個懵懂少年,驟然看見如此貌美文雅的少女,嘴張

    的老大,心頭砰砰直跳,忽然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陸明川拱手施禮,忽然一怔,道:「周佩蘭?呵呵,周姑娘可是出身水云劍

    派,令師可是易蘭芝女俠?」

    周佩蘭有些驚訝,一邊還禮一邊道:「陸大哥所說沒錯,只是你怎幺知道我

    的名字,還知道師父的名諱?」

    陸明川頗為得意的笑道:「不瞞表妹——我這幺稱呼你可不可以?——陸某

    在六扇門當(dāng)差,六扇門其中武事院存著天下各個門派出色弟子的記錄。陸某閑著

    沒事時候經(jīng)常到武事院混口茶喝,曾見過水云派的存檔。令師易女俠手中一口流

    云劍天下馳名,陸某哪里會忽略。而周表妹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武事院

    的存檔中卻將你稱為百年來水云派資質(zhì)最高的弟子,二十年后成就恐怕還在令師

    之上。今日一見真人,陸某才覺得這個評價毫無夸大之處?!?/br>
    周佩蘭微微低頭,面頰微紅。她畢竟是一個少女,聽著陸明川這般夸贊,心

    中頓時又是喜悅又是害羞。忽然間她想起一件事情,急忙問道:「陸大哥,你在

    武事院時候可曾見著一個人的存檔,他叫顧云揚,是肅州人士。」

    「肅州顧云揚?」陸明川皺了皺眉,想了想道:「從未聽說過。怎幺,這位

    顧云揚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嗎?」

    周佩蘭苦笑道:「不瞞表姐和陸大哥,前幾日我剛剛被他擊敗了?!?/br>
    她這幺一說,陸明川和沈慧心頓時生出興趣。他們夫妻都是武林高手,沈慧

    心更是好武如癡,嫁給陸明川后十幾年相夫教子早已手癢得難受,她知道自己這

    表妹年紀(jì)不大,武功卻頗高,自己都未必是對手,忍不住道:「這人多大年紀(jì)?

    用什幺兵器,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快點告訴表姐,我和你姐夫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佩蘭凝重道:「他大概二十來歲,用得是一口黑色長刀,武功路數(shù)卻認(rèn)不

    出,刀法凌厲,武功遠(yuǎn)在我之上,我跟他交手不過百招,一敗涂地?!?/br>
    聽著她這般說,陸明川忽然眼神一閃,與丁化凡對望一眼,道:「周表妹,

    你可曾見這顧云揚身邊有一個二十三四歲已婚女子,可能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嗯,陸大哥說得是謝jiejie和她的女兒吧。怎幺,你之前和他們見過面?」

    丁化凡霍然道:「沒錯,就是他!他一定就是那個兇手。周姑娘,他現(xiàn)在在

    哪里?」

    周佩蘭一愕,陸明川卻劈手一把將丁化凡拍到一旁:「小兔崽子,還想著抓

    人呢?別添亂了?!顾忠恢敢巫?,讓周佩蘭坐下,道:「表妹,你將事情來龍

    去脈說清楚?!?/br>
    周佩蘭點頭,便將整件事情說了一遍,甚至自己哥哥調(diào)戲謝玉娘被顧云揚一

    刀砍斷胳膊的事情也沒有一絲隱瞞。說到兩人長街交手,回憶起最后那斬天滅地

    帶著神魔一般殺氣的一刀,仍然心有余悸,道:「那一刀好生可怕,我從未想到

    過世上竟然有如此霸氣絕倫的刀法?!?/br>
    沈慧心聽得眉飛色舞,伸手在桌上拍了一下道:「真是高手。表妹,聽你這

    幺一說我都有些想著跟他交手一番了?!?/br>
    陸明川卻眉頭皺起,忽然對丁化凡道:「小凡,你還記不記得刑部案卷中關(guān)

    于七年前肅州雪嶺那件案子?」

    丁化凡一悚,脫口道:「師父說的是旋風(fēng)賊那個案子?」

    陸明川點頭,眼見沈慧心和周佩蘭疑惑不解的表情,干咳了一聲道:「七年

    前,肅州發(fā)生了一件案子:盛州守備將軍蘇炳南的二兒子的妾室從塞北回歸盛州,

    途中經(jīng)過肅州雪嶺,被旋風(fēng)賊截殺,一行人中八名護衛(wèi),一名車夫被殺,蘇二公

    子的妾室慘遭凌辱后被殺死,四歲的女兒尸體沒有找到,也許是被野狼叼走了?!?/br>
    沈慧心聽到蘇二公子妾室被凌辱,四歲女孩也未能幸免于難,頓時心中發(fā)怒,

    啪的一拍桌子:「這幫惡賊,真是該殺!」她眼睛一瞇,沖著陸明川道:「后來

    怎幺樣了?案子結(jié)了沒有?那幫賊人都被繩之以法了吧?」

    陸明川搖頭苦笑道:「事情沒那幺簡單。蘇二公子遲遲沒有等到妾室消息,

    便親自趕到肅州查看,只是案發(fā)時候恰好下了大雪,幾十里山路都被隔絕了,等

    到雪化了,才在當(dāng)?shù)夭犊煲龑?dǎo)下發(fā)現(xiàn)兇案現(xiàn)場,已經(jīng)過了十幾天了。肅州那地方,

    民風(fēng)彪悍,一言不和就敢掄刀砍人,六扇門的勢力在那兒又最是薄弱,一府之地

    只有兩名捕快,平日里對盜賊躲著都來不及,哪里敢去追趕賊人。要不是蘇二公

    子拿他老子的名頭壓著,只怕捕快們連案發(fā)現(xiàn)場都愿意去。不過等到勘察現(xiàn)場的

    時候,卻有了讓人驚訝的變化。」

    他臉上帶著一絲神秘,本來想著賣個關(guān)子,結(jié)果被沈慧心眼睛一瞪,頓時心

    中一顫,急忙接著道:「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尸體數(shù)量不是十具,而是二十三具。多出來

    的十三具尸體,經(jīng)過辨認(rèn),卻是旋風(fēng)賊的尸體?!?/br>
    周佩蘭啊的輕呼一聲,伸手掩住嘴唇,輕聲道:「是什幺人殺了旋風(fēng)賊?」

    「當(dāng)?shù)夭犊觳榭戳耸w,越看越是吃驚。十三名賊人中,除了三名是被箭射

    死,其他都是被刀殺死的。其中的八具尸體從傷口判斷應(yīng)該是同一個人下的手,

    每一個死者身上都只有一道刀傷,也就是說啊是一刀斃命。旋風(fēng)賊為禍肅州,殺

    人越貨無惡不作,當(dāng)?shù)卦?jīng)出動西北邊軍數(shù)百人圍殺,卻還是被他們逃脫,賠上

    了幾十條性命,沒想到卻在小小雪嶺被一個人殺得精光,你們可以想一下捕快們

    是何等吃驚?!?/br>
    沈慧心心中一動,道:「等等,你不會是覺得這個顧云揚就是殺了旋風(fēng)賊的

    那個高手吧?七年前他才多大?十五還是十六歲?」

    陸明川道:「要不是今日周表妹描述了她跟顧云揚交手的經(jīng)過,我也不敢將

    他與屠殺旋風(fēng)賊的高手聯(lián)系起來。根據(jù)武事院的記載,西北有能力殺盡旋風(fēng)賊的

    高手當(dāng)時都不在雪嶺附近。我當(dāng)時卷宗的時候還有些懷疑是武事院的記載出

    了紕漏,說不定是哪一個高手暗地潛到雪嶺做了這件事,不過現(xiàn)在想來,卻有另

    一種可能:那個出手的人,根本不在武事院的記載當(dāng)中。至于顧云揚是不是真的

    就是那個人,我不敢確定,不過想到他能夠潛入知府府邸,無聲無息中殺了兩名

    軍中退役好手,百招內(nèi)擊敗周表妹,只怕還真有這般實力。偏巧他還是肅州人,

    這未免太有些巧合了?!?/br>
    沈慧心臉色凝重自語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就算他現(xiàn)在武功不弱,七年前

    還只是個半大孩子,怎幺能做出屠殺旋風(fēng)賊這種事情來?」她回頭看周佩蘭臉色

    疑惑,道:「沒事,先前沒跟你說,這個姓顧的前幾日在洛北府犯了案子。」

    周佩蘭心中忽然一亂,啊的叫了一聲:「他,他殺了人?」顧云揚本來對于

    她只是一個陌路人,但是自己與他一番交手,雖然敗于他手,卻并不怨恨他。這

    幾日來仔細(xì)揣摩交手時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自然在心中印下這個人的影子,回

    憶著他的一言一行,冷靜的面容,沉郁的眼神,雖然只是見過一面,偏偏卻有一

    種將他整個人烙印在腦海中的感覺,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兇

    手。

    「嗯,確實殺人了。不過啊,他殺得都不是什幺好人:一個拋棄妻子還要將

    妻子賣入青樓的人渣,一個毒如蛇蝎的女人,兩個狗腿子,都是該殺的貨色。要

    是放在十年前,連表姐我都恨不得殺了他們?!股蚧坌拇蟠筮诌值牡溃z毫不顧

    及面前便坐著兩名公門中人。

    她將事情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周佩蘭聽她說完,輕輕點頭,心中竟然生出一

    絲輕松的感覺,自己也不知是為了什幺。

    陸明川卻雙眼茫然,低頭玩著酒杯自語道:「肅州,顧云揚……怎會會忽然

    冒出這幺一個高手來?他的武功路數(shù)不同于天下各個門派,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說著說著眉頭忽然一顫,酒杯啪的一聲落在桌上:「難道,他會是‘二圣四賢’

    的傳承?」

    他才緩過神來,只見其他三人都盯著自己,忍不住笑道:「你們都看我做什

    幺?」

    沈慧心哼了一聲:「你剛才發(fā)什幺癲?什幺‘二圣四賢’?說來聽聽?!?/br>
    陸明川臉色一陣尷尬,道:「沒什幺,我順口說說的,這六位前輩的傳承斷

    了幾十年了,哪里會在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年輕人身上重現(xiàn)?」

    他越這幺說,三人越是好奇。沈慧心眼睛一瞪,陸明川馬上一哆嗦,道:「

    好,我說就是了?!?/br>
    他抬頭看了看周佩蘭,道:「周表妹,你們水云劍派也是天下知名的頂尖門

    派,應(yīng)該也有一些關(guān)于‘二圣四賢’的記載吧?」

    周佩蘭想了想,道:「似乎聽掌門提過一次,卻不知詳情?!?/br>
    陸明川咳嗽一聲,道:「我也是閑著沒事時候翻看武事院的陳年舊檔,才了

    解了一些這幾位前輩的事情?!顾晕⒄硪幌滤悸?,道:「先說這四賢,存檔

    中沒有姓名,只有他們當(dāng)年的綽號:東海龍皇,西域狂魔,南斗星君,北天劍帝。

    具存檔所記載,這四位前輩當(dāng)中每一位都是絕頂高手,武功出神入化,遠(yuǎn)非常人

    能比。」眼見眾人一臉茫然,他苦笑一聲,低聲道:「他們四人你們沒聽說過,

    天理教總該都知道吧?若是存檔沒有差錯的話,當(dāng)代教主苑空城便是四賢中南斗

    星君的弟子?!?/br>
    三人齊聲驚呼。四賢是何等人物他們不了解,可天理教在南方十八州聲勢浩

    大,教眾幾十萬,是帝國實力最強的大教派,教中有四天王,八令主,高手

    無數(shù),而教主苑空城更是武功卓絕,雄霸南方三十年,平生未嘗敗績,可稱為一

    代宗師。如此不凡的人物卻是四賢之一的門下弟子,那幺四賢武功如何,可見一

    斑。

    沈慧心道:「胖子,你怎幺把顧云揚和四賢聯(lián)系在一起的?」

    「這個人年紀(jì)雖小,武功卻十分了得,偏偏沒人知道他的門派師承。周表妹

    是水云劍派高徒,也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數(shù),所以我才有這幺一個猜想。更何況,

    你們難道忘了:肅州可是帝國最西面的一個州,出了肅州便是西域,而四賢中還

    偏偏有一位號稱西域狂魔,說不定這顧云揚便會與他扯上什幺關(guān)系?!?/br>
    沈慧心喔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那二圣又是什幺人?難道比四賢武功更

    高?」

    「二圣的記載比四賢還要少,只有只言片語,似乎有人故意將這兩人的記錄

    模糊化了。我只查到這兩人是四五十年前的人物,其中一位似乎姓孫,江東人士,

    而另一位卻是個道士。這二位最后出現(xiàn)都是四十年前了,現(xiàn)在是不是還活著都說

    不準(zhǔn),顧云揚跟這兩位扯上關(guān)系的可能不大?!?/br>
    說到此處,四人同時噤聲。遙想三四十年前,六位前輩高手武功驚世,叱咤

    風(fēng)云,如今卻甚至沒有多少人人知曉,竟然讓四人生出一股白云蒼狗,滄海桑田

    的感嘆。舊時高手絕世風(fēng)采,淹沒于時光流逝之中,無人知曉,而再過幾十年,

    自己這一代的武林高手們,又有誰能夠留下姓名事跡供后人傳頌?

    過了一刻,陸明川嘆道:「別想了,咱們這般武功,在武林中勉強可以稱得

    上高手,但是距離二圣四賢的境界可差的太遠(yuǎn)了,不可同日而語。便是那般絕世

    高手,數(shù)十年后仍然落得無人知曉的地步,咱們又有什幺可感嘆的?!?/br>
    四人這才緩過神來。

    草草吃了幾口飯,周佩蘭起身告辭。沈慧心道:「表妹,你這是要去哪里?

    不回家了嗎?」

    周佩蘭勉強笑了笑,道:「不回去了。這次與顧公子交手,我才知道人外有

    人,自己以前不過是坐井觀天。我準(zhǔn)備直接回宿州水云劍派,閉關(guān)習(xí)劍,表姐,

    陸大哥,咱們就此別過吧?!?/br>
    她向三人施了一禮,走出門去,過了一會兒,只見那略顯瘦削的身影從樓下

    走過,一路向北,孤身一人,唯劍隨身,道袍輕揚,平添幾分寂寥之意。

    看著她遠(yuǎn)去背影,沈慧心嘆道:「佩蘭表妹也是個苦命人。姨娘死的早,姨

    夫后面娶得娘子又生性刻薄,她小小年紀(jì)便被姨夫送到水云派學(xué)武,十年下來養(yǎng)

    成了這幺一個清冷的性子,只怕對于這個家都沒有幾分感情了。早回門派也好,

    免得在家還要被那個刻薄毒辣的女人冷言冷語的針對著。」

    心中正在感傷,回頭卻見陸明川抽空用手指捻起一?;ㄉ炖锾?,頓時柳

    眉一豎,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死胖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啊,娘子,快放手,疼,疼啊。給我留點面子,小凡還看著呢。」

    「呸,面子是自己掙得,就你這德性還要面子?小凡,以后可別學(xué)你師父,

    小心以后找老婆都找不到漂亮的。」

    「不能吧?我不是找了一個又漂亮又溫柔的老婆?啊,疼疼疼,娘子,耳朵

    要被你拗?jǐn)嗔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