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身后三步之地，腰身微躬，眼中卻有狠辣之色，答：“回大人的話，論罪——當(dāng)誅?！?/br>
    “當(dāng)誅”二字一落地，眾將皆驚。

    這……這蔣勇也是朝廷大員，雖說大梁素來有重文輕武的傳統(tǒng)，可再怎么說他也是從四品，齊大人手中雖有實權(quán)，但官階并不很高，只是四品，論來也無誅殺從四品武官的權(quán)柄，何況蔣勇畢竟還是韓大將軍一脈的人……齊大人難道還真敢殺他不成？

    而蔣勇聽到那“當(dāng)誅”二字，心知今日這事已不能善了，遂也不再伏小作低，臉上神情一變，立時便現(xiàn)出兇光，厲喝道：“齊敬臣！我敬你是齊家嫡脈處處忍讓，怎么？你現(xiàn)在難道還要?dú)埡Τ⒚賳幔　?/br>
    他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白松一腳踹翻在地。諸將只見這位小齊大人的私臣冷面無言，下腳的力道卻狠，一腳踹在蔣勇心口，將他踹得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立時便蒼白如紙。

    蔣勇又驚又痛，伏在地上爬不起來，勉力抬起頭指著齊嬰，氣喘吁吁地罵道：“齊敬臣，你竟敢……”

    他話音未落，便見齊嬰手拿著劍朝他走近，駭?shù)盟诘厣弦宦泛笸硕惚?，口中又叫囂道：“齊敬臣！我乃韓大將軍親信！就算有罪也當(dāng)由陛下和韓大將軍懲處！你若敢殺我，大將軍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見他說完后齊嬰腳步一停，以為奏效，心中狂喜，想這齊家小兒到底還是忌憚韓大將軍的聲威，正要開口再逞兩句威風(fēng)，卻忽覺心口一涼。

    齊嬰，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將劍插入他的胸膛。

    眾將啞然，眼睜睜看著那位光風(fēng)霽月的世家公子如同一個玉面閻羅般八風(fēng)不動地殺了一個從四品武將，眉目連動都不動上一動。那血濺起半人多高，他卻站在一地血紅中面目平靜，甚至看上去竟有些悲憫之色，宛若菩薩低眉，又似阿鼻羅剎。

    他聲息冷漠，低頭看著蔣勇，說：“凡涉軍政之事，樞密院皆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韓大將軍若知你已為判臣，也定會親自清理門戶。今日我代世伯動手，想來大將軍也不會怪罪。”

    語畢，他毫不手軟地將劍拔出，蔣勇心脈斷絕，倒地而亡。

    屋內(nèi)一片死寂，裴儉站在階下望著這位上官，心中無限震撼，似從未想過這般出身矜貴而生于案牘之間的人，竟能如此果決地取人性命。

    齊敬臣竟是這樣的人物：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羅。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更沒什么感情線，但我自己寫得還挺帶勁，并且覺得它們對于塑造齊敬臣這個人物來說是很重要的菩薩低眉阿鼻羅剎集于一身，就算鮮血滿身也還是心懷悲憫，是我個人很欣賞這個人物的一點(diǎn)，而當(dāng)他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內(nèi)心世界也很復(fù)雜，后面從文文的視角來看也許更清晰一點(diǎn)（文文很快就回來啦～下更或者下下更順便拍拍裴儉的肩：小伙汁路走寬了。

    第49章 交鋒（2）

    寅時,夜色極濃，石城中的火光已經(jīng)熄滅,大江仍有潮聲，橫亙在南北之間。

    江北的魏軍大營靜若伏虎，雖悄無聲息，卻在暗中窺伺著一切，只待時機(jī)一到便會猛撲過江，將大梁人拆吃入腹。

    大帳之中顧居寒穿甲佩劍坐于主位,座下諸位將軍亦個個眼冒精光枕戈待旦，蓄勢待發(fā)準(zhǔn)備同蔣勇里應(yīng)外合攻下石城。

    此夜，人心動蕩。

    忽而帳外有探子來報，郭滿性子急,第一個按耐不住,當(dāng)即站起來,急聲問那探子道：“如何！梁軍可有出戰(zhàn)的消息？”

    那探子氣喘吁吁,神情躲閃，一直囁嚅，郭滿急得受不了，怒喝道：“慌什么,你他娘的說??！”

    那探子吞了口口水,看了看郭滿,又看了看座上的顧居寒,低下頭惶恐道：“石城有失,那齊敬臣早有預(yù)備,眼下抓了我們的人，城里的消息已經(jīng)傳不出來了——而且，而且他還……”

    前面這個消息已經(jīng)極壞,可看這探子吞吞吐吐，竟似乎還有更壞的消息藏在后面。

    顧居寒面沉如水，沉聲問：“而且他還怎么？”

    他聲音不大，卻飽含威壓，那探子頭垂得更低，硬著頭皮答：“而且……而且他還殺了蔣勇，親手割了他的腦袋懸在城門之上……”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當(dāng)即嘩然，顧居寒也始料未及，難免臉色一變，問：“消息可確鑿？他殺了蔣勇？”

    那探子斷然答：“千真萬確！”

    顧居寒沉默，陷入了深思。

    那探子退下了，郭滿又驚又怒，憤而道：“這、這大梁人都是怎么回事兒！那齊敬臣區(qū)區(qū)一個黃口小兒怎敢殺了蔣勇！從四品武官也能說殺就殺？而且他不是個文臣么？怎能搞出這種名堂！”

    郭滿語無倫次，其他人也是議論紛紛，顧居寒聽著眾將議論，眉頭緊鎖，心中一片沉重。

    那蔣勇是他們埋在石城的一枚至關(guān)重要的棋子，此次南下顧居寒在他身上壓了重寶，本以為樞密院的人就算抓住他判降的罪證也一時不能拿他如何，他畢竟是高位的武官，又是韓守鄴的親信，在大梁頗有威信?？伤麤]想到齊敬臣竟敢殺他，還將他的頭顱大張旗鼓懸在城門之上。

    他是在跟他示威么？

    他殺了蔣勇，就不怕梁皇降罪？也不怕開罪韓家？就算倚仗家族，這齊敬臣未免也行事也太過猖狂！

    如今該怎么辦？本以為今夜便能破局開戰(zhàn)，可蔣勇既死，石城便是齊敬臣主持大局，他此前就連下了七道諭命禁戰(zhàn)，如今又怎會同他正面交鋒？若他始終避而不戰(zhàn)，那……

    顧居寒正躊躇，卻見帳外又有國公府的下人給他送來書信，說是父親親筆，叫他務(wù)必詳讀。

    顧居寒不敢怠慢，立即展信，眾將本以為這是老國公送來的錦囊妙計，正是欣喜，不料卻見顧小將軍閱信之后那本就不明朗的臉色愈發(fā)陰沉起來。

    眾將心頭惴惴，又見顧居寒眼中殺機(jī)畢露，手將老國公的信攥得皺起，沉默良久后似忽有所得，驟然起身行出帳外。眾將不明所以，皆起身跟隨，卻見顧小將軍抬眸望向江對岸的方向，眼中似有驚疑之色。

    劉紹棠站得離顧居寒最近，隱約聽他低語道：“齊敬臣，莫非是你……”

    一江之隔的山皋之上，齊嬰也正負(fù)手望向江北。

    大江遼闊，天幕高遠(yuǎn)，兩個當(dāng)世最為驚才絕艷的男子，正在彼此都不知曉的情形下隔江對峙，而這場對峙此后裹挾著兩個國家的爭斗，一直持續(xù)了漫漫十?dāng)?shù)年之久。

    裴儉登上山皋的時候，正逢夜色最濃之時，他見上官正如第一日來到石城時一樣遠(yuǎn)眺江北，遂想起他上回打擾上官時遭了冷遇的場面，于是這回學(xué)乖了，一言不發(fā)沉默著退到一旁等候。

    等候的時候他開始暗自琢磨，齊大人單獨(dú)叫他來此地，究竟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