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喉嚨，說不出話。

直到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地讓他抬起頭，他一下看見那人臉上的表情。他第一次對自己變得這樣丑陋，而感到無比羞愧。

“我變成這副樣子，”他說，“即便少爺再無趣，也不該再找上我了吧？”

后來少爺果然再沒來找過他。

他忍住不去聽那人的消息，可那人明目張膽流連妓館舞坊的聲聞卻開始風傳。

他洗臉的時候摸到那塊突起的長疤，想起那人看見他臉時的驚惶表情，又想起風傳的那些小倌如何聲軟貌美。

他對自己像個女人一樣怨恨其自己的容貌感到絕望不可救藥。但在守大門的老五找上他時，他一口就答應了幫老五值兩夜班。

他聽說少爺每天都會出府，出府當然會經(jīng)過大門。

他心里抱著什么樣的心思，他自己都羞于面對。

他替老五值的夜班，去接班的時候，聽說少爺已經(jīng)回府了。

第二天他又想辦法和別人換成了日班，可到換班時間了，少爺并沒有回府。他于是又站了夜班。

子時前一刻，少爺回府。

“老五今日沒有值夜？”少爺進門前突然頓了下，好像不經(jīng)意地問。

“老五回老家成親去了，”老大說，“臨時叫的他來頂班?！?/br>
他低了低頭。

“唔，”少爺看也沒看他一眼，說，“老五幾時回來？”

他更加埋低了頭，羞辱得恨不能讓自己消失在地縫里。

“大約還有幾天罷?！?/br>
“老五都是值夜班么？”少爺又問。

“是的，少爺?！?/br>
“唔。”少爺似乎微微笑了下。

往后幾夜，少爺總是夜里才回府。他替老五值夜班，也大約曉得，少爺都從什么地方回來。

后來老五回來了，他同原來的守衛(wèi)換了班。他自此成了值夜的老四。

老五一直很感動，以為他是來陪自己的。

他無法說什么，只能笑。

作者有話要說：

☆、醉生夢死第二場

他大夢一場，從年少時期到最后一場瘋狂，醒來全身酸痛，燈火如豆，照亮床邊人的身影。

月上中天了。

那人正看著他，溫柔含笑的模樣：“醒了？”又低下頭，親了親他破皮的嘴唇，“累不累？昨夜實在沒把持住?！?/br>
他渾身僵硬，差點被自己的呼吸給嗆住了。

他還沒有從夢里徹底清醒，看著眼前的人，覺得很恍惚，覺得這個人約莫不該是真的。

他其實曾經(jīng)也做過這樣類似的夢，還做過難以啟齒的事。

他說：“待會起來，又要看見你摟著別人回來了。”他是在自言自語，看著那人微微怔愣的神色，覺得今日的夢真是真實，忍不住伸手去掐了一把，“唔，這摸著也很真實?！彼α讼?，很高興似的，“每夜都能做這樣好的夢，我就不用去值夜了?！?/br>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那人慢慢低下頭，看著他。

“你是我夢里的，怎么聽不懂我說什么，”他笑，“少爺，原來你也有這么蠢的時候?！?/br>
“嗯，少爺我很蠢的，做了很多蠢事。”那人慢慢地笑，卻漸漸帶上哽咽，“你告訴我，你想說什么，好不好？”

“我想說什么？”他自言自語了下，說，“我，我想看見你，可是又不想看見你。你每次和別人親熱，都讓我很難過?！?/br>
“你看也不看我，這也讓我很難過，”他說，“我現(xiàn)在很難看，我知道?！?/br>
那人俯下身來擁住他親吻的時候，他覺得很怪異。

夢里流淚原來也是會有溫度的么？夢里嘴唇上的觸感也是這樣真實的么？

“傻子……”那人喊。

作者有話要說：

☆、喝醉會醒，做夢會醒

“傻子……”他飲下這最后一杯酒，眼里落下淚。

生人酒鋪的老板沉默地看著他。

醉生人，夢死者。

飲下第一杯，生者所幻想的場景會一一浮現(xiàn)，若以別人一縷可做信物的東西為媒介，那人所思所想，也會一一浮現(xiàn)。這是醉生人。

再飲一杯，死者生前所歷一一浮現(xiàn)，若以死者一縷可做信物的東西為媒介，那人所思所想，也會一一浮現(xiàn)。這是夢死者。

兩者不同的，大約是醉生人，是飲酒者自己想要看見的幻境，而夢死者，是實在發(fā)生過的故事。

但也大約并沒有什么不同。醉生人或者夢死者，還原的都是那人最真實的心意。

所以到后來，這位少爺將幻想的情境和發(fā)生過的情境，混淆到了一起，生出第三種場景，醉生夢死。

這位少爺來找他時，問他：“少爺我聽說，你們生人酒鋪，可以生死人，rou白骨，可是真的？”

“生人酒鋪，醉倒思往事，烹酒煮人生?！倍啪耪f，“生死人，rou白骨，不過是生者捏造的幻像。”

“你有往事，說與我聽就是。我能還你的，只有這一壇酒?！?/br>
少爺說：“我想曉得，他到底是如何想的，為什么連次夢，也不肯托給我?！?/br>
“你說的是，你想還原一個人的神思？”杜九笑了下，“我前些時候，新釀的醉生夢死，于你正是合當?！?/br>
“醉生夢死？”少爺?shù)兔夹α讼拢斑@名字，也很合當。”

三更剛剛敲過，老板杜九抱起瞌睡的狐貍，站起來。

從來沒有哪個臉上有道疤的男人在大門做過守衛(wèi)，府里唯一一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據(jù)說在受刑后沒幾日，受了感染，便死去了。

少爺從觀里回府時，那個人，其實已經(jīng)死了有一個多月了。

不知道那個人在蒙受羞辱之后而死，是感到解脫，還是不甘。

“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少爺?shù)偷偷卣f，“我還沒有和他說清楚?！?/br>
少爺微微抖動著肩膀，一只手撐住額頭。

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月色涼涼地罩在他身上。

如果那個人真的在這里值夜，大約終究會不忍心，上前為他披一件單衣。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那些誤會，時日長久，終究能解釋得清。

只是不是總是有機會，等你將它說清。

——生人酒鋪：醉生夢死：完。

作者有話要說：

☆、招魂1

1

梁西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窗簾被風吹起，吹落在他閉起的眼睛。輕紗被吹開，二十三層高樓之外的月亮，皎皎升起在夜晚里都顯得灰蒙蒙的天空里。

他在睡夢中都感到無奈和疲憊。

又要來了。

有香氣縈繞在鼻尖，是混合了花香和檀香的奇異香氣。

他閉著眼下床，順著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