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跪拜道：“皇上，午膳已在明光宮備好了?！眱扇似鹕?。蘇清雪見外面似有不少侍從，不欲同南軒顯得太過親近，退離了他兩步。南軒卻拉了他的手，同他并肩出去。大群宮人內(nèi)侍隨侍在兩人身后往明光宮去了。

一路雪景甚是明媚秀麗，蘇清雪卻是頭也不抬。南軒見他已是暈生雙頰，悄聲道：“現(xiàn)下肯說了么?！碧K清雪不動聲色，被握住的手微微移動，兩根手指已夾住了南軒小指，暗暗用力。南軒總算明白了蘇清雪適才說自己“總是出身將門的”并非虛言，忍痛道：“清雪好狠心，我知錯求饒還不成么?！碧K清雪笑笑，松了手。兩人攜手進了明光宮去。

一.長袖弄花（三）

南軒將蘇清雪帶進一座無名樓閣。兩名宮人捧了銅盆、毛巾等物過來侍侯兩人凈了手，又有幾人去擺設(shè)飲食器物。蘇清雪覺得這些宮人甚是面善，細細看去，竟都是從前南軒做太子時便跟著侍侯的舊人。他心中疑惑，去看南軒時，南軒卻只道：“餓了么？”便帶他到偏廳用膳。

蘇清雪隨他過去，看桌上菜肴，樣數(shù)雖不甚多，卻道道精致鮮美，都是他舊時愛吃的。南軒微笑道：“多吃些?！庇H給他舀了一碗舊荷葉銀魚湯。

南軒今日直到此時方才進食，吃得分外香甜。去看蘇清雪時，卻見他不過略動了幾樣離自己近些的。南軒停下箸來，奇道：“怎么？不合你口味么？”蘇清雪道：“適才吃過點心了，現(xiàn)下不想吃東西?！庇忠艘怀佐~湯喝了，柔聲道：“我陪著你就是了?！笨此袂閰s是分明不愿再坐著了。南軒令人端上一碗碧粳粥來，自己喝了小半，又遞給蘇清雪，微笑道：“好罷，一人一半，乖乖喝了就放過你?！庇謷读藥酌端掷蚁s喂他。兩旁宮人見慣了兩人親密，也不以為怪。蘇清雪卻是暈紅了臉，低下頭去慢慢吃粥。南軒又是得意又是憐愛地看他，知道他有午睡的習(xí)慣，又令人去收拾床鋪。

一時蘇清雪吃完了粥，南軒也不理有人，抱了他去臥房，親手給他除了外衣鞋子?？此樁家崖裨诹苏眍^里，在他耳邊悄聲道：“我抱你幾百次也有了，怎么還是這樣害羞的。”邊說邊撥弄他鬢發(fā)，又含住了他桃花石一般的耳垂輕咬。蘇清雪身子輕顫了一下，向里床縮去，卻被南軒溫柔之極地按住。一旁宮女早已識趣地悄步退下，輕掩上了門。

南軒卻是怔了一下。他并無意此時同蘇清雪歡娛，見宮人如此，怕蘇清雪惱羞成怒，想要出去，卻又舍不得。又聽蘇清雪的聲音悶悶地從枕中傳出來：“我要睡了。你出去?！彼剖俏Я诵酪?。南軒笑道：“是。清雪有令，我自然遵從。”給他細細掖了被角，柔聲道：“多睡些時候，我晚間再過來陪你。”又垂下帳子，向香爐里燃了些石葉香，這才輕輕出去。

小九正攆了眾宮女出去，一轉(zhuǎn)身看見南軒，不由怔住了，呆呆地道：“皇上，您不是……”南軒看他模樣，心中好笑，臉上卻淡淡的無甚表情，道：“小九，令少府那采珍寶金玉令將府庫開了，朕頃刻就要過去。”小九急忙去了，他已知南軒心意，囑咐那采珍寶金玉令揀些珍稀雅致的玩器備著皇上挑揀。

“陛下，這六盞酒器精巧無比，有‘鬼工’之稱，分別稱作幔卷荷、金蕉葉、玉蟾兒、海山螺……”

不等他說完，南軒一揮手，道：“換一樣來?！?/br>
采珍寶金玉令忙捧過另一樣來，道：“陛下，此物喚作‘月影犀帶’，每至望日之夜，這犀角飾上可見一月影……”

南軒又是興味索然地擺了擺手，卻連話也懶得說了。

那采珍寶金玉令已是額頭微汗，又取過一只金漆鳳紋盒子打開來，道：“陛下，這是西域異國進貢的火玉，其光可照數(shù)十步，置于暗室不需燭……”

南軒微皺了眉，道：“就只這些物件？”

那采珍寶金玉令極少見圣駕，此時只覺得脖領(lǐng)里濕濕滑滑盡是冷汗，心中道這分明已是最珍異之物，卻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不出話來。偷偷抬眼看見小九瞅著一對瓷瓶猛使眼色，忙忙抖著手捧了來，顫聲道：“陛下，這一對是柴窯云天秋水殘荷碧瓶，貴逾碧玉，供花極好的?！?/br>
南軒微微點頭，道：“留下罷?！毙【琶舆^來交給一名小內(nèi)侍捧著?？茨宪幠樕允遣簧鯘M意，又聽他道：“取些珍貴精細些的文房用具來?！?/br>
采珍寶金玉令暗道原來要的是這個，松了口氣，忙取了許多筆架水注之類物件來。南軒揀了母子六貓玉筆架、云繞春山舊大理石筆屏、白玉神獸水注、四卷荷葉筆洗、雨雪沙金古銅水中丞、日月瑪瑙石鼓鎮(zhèn)紙、玉碾雙螭尺、青綠銅荷花書燈各一對，又道：“可有什么稀貴紙硯。”

那采珍寶金玉令躬身道：“陛下明鑒，紙硯之物只是尋常的精致，并無珍奇之品，向來存放在尚方署。只先皇時曾有一方南越進貢的天樞硯存在此庫，后被當(dāng)時的東宮侍讀蘇公子取去用在石渠閣里?！?/br>
南軒“哦”了一聲，道：“你可知那硯有何奇異。”

采珍寶金玉令道：“小臣略知一二。那天樞硯取材于南越一處奇崖，崖上石料所制之硯發(fā)墨極好不說，若遇水氣潤澤，有極少可現(xiàn)出金星之狀。天樞硯所現(xiàn)乃是北斗七星，可稱至寶。發(fā)墨也遠勝尋常上品硯石?！?/br>
南軒微笑點頭，令人給了賞賜。又令人往尚方署取了各型玳瑁管兔毫筆、棕竹管香貍毫筆各十支，密香紙、澄心堂紙、凝光紙、碧云春樹箋、露桃紅箋、冰玉箋各十令，連同適才所選器物及天樞硯，一并送到明光宮蘇清雪處。自往宣室殿視事去了。

謝秋重權(quán)謀機變，城府甚深，南軒可也不笨。早晨時謝秋重借著核對、增加對秋庭作戰(zhàn)的軍隊的支出用度，將大司農(nóng)一職換了自己親信；南軒便把徼巡京城的北軍收歸己有——與謝秋重的權(quán)謀斗爭，南軒常常處在下風(fēng)，如今的結(jié)果，他是滿意的。

京城的兵力共有四部：郎衛(wèi)和衛(wèi)士（南軍），負責(zé)宮城安全，南軒一直緊緊抓在手里；北軍，掌京城巡察，應(yīng)突變急情，名義上也歸了南軒；京畿兵，是京城周邊的地方精銳部隊，歸北軍的中尉統(tǒng)領(lǐng)——現(xiàn)下的情形，至少在名義上，京都兵力全是收歸皇權(quán)了。而謝秋重，權(quán)高妨主，久為丞相等清直忠君之臣不滿，又一度被傳曾參與了毒殺今上生母端敏皇后、陷蘇虹被圍而不救，官聲并不好。南軒想要除掉謝氏一門，似乎并不困難。

然而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皇帝真正忌憚的，不是太尉，是正領(lǐng)兵在外與秋庭作戰(zhàn)的大將軍，謝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