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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吵得如同街邊麻雀,少年從牙縫中擠出幾字:“我派的事,與你何干!”那人一怔,指著他手指發(fā)顫:“看看,都這般了還囂張,如何留得?”赤霄長老也冷眼看他。少年心頭冰涼:“師父……”又一道法術降下,少年已連痛聲都發(fā)不出,唇角早已咬破,細長的眼微瞇,死死盯著前方。“孽畜,你為魔族,我早已不是你師父!”高處仙風道骨的那人語氣悲痛,用最正義凜然的姿態(tài)決然道。“繼續(xù)行刑!”……蝕骨的灼熱不知何時潮般褪去,丹府之處的感覺與先前已經全然不同。易髓般的疼痛過后,全身關竅都仿若被打通,靈力流轉充盈。師重琰漸漸清醒過來。許久沒如此痛過,竟是做了那般惡心的夢。那嘴臉何等可笑。分明遭受折磨的是他,對方倒是一臉替他傷痛般的苦大仇深。不得不說,那時與如今,倒真是相似。這些所謂名門正派,這許多年過去還真是絲毫未變,果然早日蕩平才是正道。師重琰心中生出殺念,緩緩睜開眼。抬眼是粗陋的茅草頂,身下木板硌得慌,身上也只簡樸地蓋了件衣服。他還未起身,雪言漂亮的臉蛋便突兀地懸至他上空,盯著看了會兒,轉頭喜道:“道長,他沒死!”“廢話?!睅熤冂鼡沃舶迤鹕?,定睛一瞧才發(fā)現自己真只躺在光禿禿的床板上,一層墊物都無。“這是哪兒?”他摸了半手摻著木屑的灰,嫌棄問。“逃難路上隨便找的棄屋,有地方住就別挑剔了?!绷謼髯耘赃呑邅恚曇粲行╋h,手中端著碗水,“喝點水,你燒了一夜,別渴死了。”師重琰的確燒了一夜,口干舌燥,也顧不得這碗看上去臟兮兮的還有幾道裂紋,拿過便灌。“你還真是個魔?!睅熤冂韧晁?,抬袖擦過嘴角,開口第一句便是笑著這般說。封印既除,一夕之間由人轉魔,他此刻便能久違地感受到體內魔息涌動。“我知道?!绷謼鞯唤邮堋?/br>他們離開天清山不久,師重琰在半空就暈了過去。林楓彼時心神不穩(wěn),幾度險些墜落,強逼自己再御劍離天清山更遠了些,確認無人追來,才尋到山中這一破屋落下。師重琰昏了一夜,他睡不著,便守了一夜。獨坐之時,想了許多事情。師父師弟因他而死,被最親的師兄構陷,他憤怒、怨恨、不甘。但在床上人幾度無意識痛苦□□時,所有悲憤頃刻被擔憂取代。他未曾經歷過,不知這是何種苦痛,連師重琰都挨不住,想必是分外痛苦。而這痛苦,本該是他來挨的。他只能握住師重琰發(fā)燙的手,緩緩輸送靈力,試圖能緩解一些體內洶涌的博弈。熱水沒了,雪言去一旁生火燒水。師重琰醒來后,倒是覺得這身子變得輕松不少。他下床伸了伸胳膊又踢踢腿,隨便施了個法術將漏出個洞的屋頂補齊了,樂道:“嚯,原來你不是天資低,我就說,哪有人的法力低到那種地步,隨便施兩個術就能用光的?”雖說這點法力比起他自己那身體的,還是只如同涓涓細流。“本尊替你挨了這么一遭,可疼死了?!彼麑α謼饕惶掳?,“小道士,你打算怎么補償?”林楓輕緩地一笑:“以身相許如何?”只是聲音虛弱,比氣若游絲就好上那么一丟,聽著不情不愿,倒像師重琰在逼良為娼。師重琰嫌棄地嘖道:“你這聽上去都快死了,娶了你豈不是要本尊做鰥夫?”林楓只扯了下嘴角,沒說話。雪言白凈的臉上因柴煙染了兩抹灰,粗略看去倒像個當地村里的美貌丫頭。他瞧著林楓心疼,小心拉了拉他衣袖,輕聲細語道:“道長,別想了?!?/br>師重琰聽見,挑起眉毛又用手指勾起林楓的下巴,昂頭問:“還在想你那個負心薄幸的前情郎?”他笑道:“早與你說,跟了本尊不就好了?!?/br>雪言急得瞪他,林楓聞言,輕輕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懶得辯解,也懶得回應他的調侃,雙眼又無神垂落。“我在想,”他盯著自己的手指說,“我在想,師兄為何如此恨我?!?/br>起初的憤怒過后,留下的便是刀割過后傷處的隱隱作痛與失落。自小,谷玄之在他眼中都是完美無瑕的。他在林楓無助之時拉他入懷,與他類似親情的溫暖。那是他追隨仰望多年的光,卻一朝變作利刃,以萬丈光芒將他打入黑暗,刺得體無完膚。“就算我是魔族,他恨我,我懂?!绷謼魅栽诙⒅约旱氖郑撎撐罩?,“那又跟師父和師弟有什么關系呢?”“凌淵他們,又何其無辜?!?/br>雪言見不得他鉆牛角尖的可憐模樣,道:“哎呀,你還想他作甚,有些人表面上人模人樣的,興許他就是個變態(tài)呢。”林楓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想反駁,勉強沒開口。師重琰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瞧他,晃了晃,須臾換了只腳,冷哼了聲。“你不若猜猜,他當真只是為了除去你么?”林楓擰起眉:“此言何意?”“除去你,興許,”師重琰道,“只是順帶的呢?”林楓眉頭不展,默了片刻。“你別忘了。”師重琰提醒他,“在此之前一切的事兒,都是魔族在出手。”“你說師兄與魔族勾結?”林楓聽出他的意思,眉頭擰得更深,“不可能,他不是那樣的人?!?/br>師重琰哈哈大笑:“他都這般對你、對你師父師弟了,你倒說說,他該是哪樣的人?”林楓張口無辭。師重琰嘲道:“本尊倒覺得,你那好師兄干的事兒,我這魔頭都有些自愧不如。”林楓閉了閉眼。他不愿再想,將腦中關于那人的一切盡數抹去,許久,才又開口道:“還有一事。”師重琰沖他挑了下眉頭,表示洗耳恭聽。“松師弟死前,與我說了幾個字?!绷謼鞯馈?/br>“你若說他喊的師兄,我聽見了?!睅熤冂f,“那時我以為他在喚我,后來看來,怕是想說殺了他們的,是你們大師兄吧?!?/br>林楓抿了下唇,道:“不是這個。在之前,他在我耳邊說了其他。”“‘蒼、茫’二字。”“蒼茫?”師重琰重復著,“未曾聽過這個名號,莫不是你聽錯了,他在說蒼海那老頭?”“應當不是。”林楓回憶著,“茫與海相差甚大,我怎會聽錯。不過,你似乎對觀海閣的蒼海長老頗有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