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樂得一拍小二胳膊，“上幾個你們店的拿手菜來，嗯……道長，喝酒么？”

“那必須呀！”小二插嘴道，“小店的龍涎釀天下一絕，客官不來一壇？”

“好，那就來一壇！”雪言揚手決定道。

沒了師重琰，小狐妖翻身做主人，雪言狐貍尾巴都快翹上了天。

三人在二樓靠窗而坐。

酒菜很快一一呈上，三人舉杯相慶。

杯盞相擊清脆，林楓也不知該說什么，半晌憋出了句：“除夕快樂?！?/br>
“平安喜樂?！狈侥?。

“希望來年還能跟道長一起?！毖┭孕ξ芈冻黾饧庑⊙?，“也祝道長早日換回身體?！?/br>
“多謝?！绷謼餍Φ馈?/br>
林楓飲下杯中酒，又為自己斟過一杯。

耳畔笑語歡聲，面前美味珍饈，酒甘醇而烈，方倒入瓊漿的杯中波紋晃動，林楓無意低頭，便在其中瞧見自己微垂著眼的倒影。

酒中漣漪漸平，那張似笑非笑又透著些邪氣的臉越發(fā)清晰。

辭舊迎新的佳節(jié)，令人倍加感慨。

從起先見到這張臉的驚恐，到如今的習(xí)以為常，算算已過了不少日子。

那日樹下避雨的林楓，絕想不到會有頂著魔頭的臉坐在這異鄉(xiāng)，與曾經(jīng)不認(rèn)識的人把酒共話的一日。

若那日他沒有去那棵樹下……

或許，并沒有如果。

陰謀之下，一切早已下套，若非那道天雷，定也有旁的東西能推他入坑。

他起先以為全是師重琰害他至此，后來卻知自己憧憬仰慕的師兄原來早就對他心懷恨意。

他與師重琰，誰也不是連累了誰。

林楓懸腕，輕輕舉起這第二杯酒，望了望窗外。

這第二杯，便愿南去的那人早日平安歸來吧。

余光有什么東西流星般竄過天際。

咻——嘭。

遠處傳來劃空之聲，升上高空炸裂綻放，是絢爛至極的煙花。

只一朵煙花散成星火，夜空亮了一瞬便歸于沉寂。

“我方才在街上聽說，新年鐘響的時候城外會放許多煙火，到時候城里的人抬頭就都能看見。”雪言喝了一杯，雪白的臉已經(jīng)掛上紅暈，“這酒真的不錯?！?/br>
“若想看煙火就少喝些?！绷謼鞔浇侨粲兴茻o地?fù)P著，勸他道，“不然我就只能抱著一只醉醺醺的小狐貍，自己去看煙火了。”

“那不行。”雪言放下酒杯，夾了根雞翅，“讓道長一個人看煙火，那多寂寞??？”

寂寞。

雪言只是隨口一調(diào)侃，林楓稍微心不在焉地夾了塊菜，佳肴入口，嘗到些人間滋味。

說者無心，林楓有意。

寂寞二字敲在耳畔，隔著滿城的鼎沸人聲，林楓好像終于明白了心中自在街上便開始的空落落是為何。

分明并非孑然一身，周圍非但不空寂，反倒熱鬧紛呈。

他卻覺得有些無趣，淡笑看著旁人的歡喜，與他無關(guān)。

世人皆歡樂，他亦跟著歡笑。

只是唇畔越是上揚，心口越是有一處木木的發(fā)空。

林楓不大愿意承認(rèn)。

但他好像，是有些想一個人了。

習(xí)慣一人時時刻刻在身旁煩擾，驟然清凈，倒是渾身不自在。

起先的威逼利誘也罷，后來的相依為命也好，再后來的陰魂不散更是。

自于魔尊殿外溫泉相遇那刻起，那個惱人的玩意兒便從未有一日從他眼前消失過。

林楓先前未曾注意，在城主府中之時便覺無聊，不是因為那府邸無趣。

而是因為沒了那人而無趣。

站在人潮熙攘的街上，望著雪言歡喜的身影，他腦中滿是昔日在落月山下的盛典。

與小孩兒搶糖人的師重琰、領(lǐng)他到處玩樂的師重琰。

至于之后發(fā)生的糟糕事，竟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他現(xiàn)在到了何處？

走了半日，算算腳程……

罷了，他根本不認(rèn)得南蠻蟲谷在何處，算也算不出來。

他來回一趟須得多久？

蟲谷危險么？聽柳煦的意思，定是十分危險的。

那地方聽著便像是各種奇怪蟲子云集，鬼應(yīng)當(dāng)不會被傷到，那師重琰呢？

時至此刻，林楓很沒良心一直未曾有過的擔(dān)憂才一點一點地浮上心頭。

一旦想起，便潮涌般沒過一切，眼前的酒菜都沒了些滋味。

“你在擔(dān)心他嗎？”方漠冷不丁問。

林楓稍微一驚，抬眼對上方漠與往常一般波瀾不驚的眼。

沒曾想方漠瞧著不懂人事，看得倒是明白。

不待林楓回答，方漠便點頭道：“我與你是一樣的。”

“但我相信柳煦?！狈侥p聲說著，聲音幾乎被隔壁桌的嘈雜蓋過，“他答應(yīng)我的事，從未食言。區(qū)區(qū)蟲谷，定難不住他們?！?/br>
林楓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覺得將他對師重琰的擔(dān)憂與方漠對柳煦的視作等同，似乎不太對。

畢竟人家是成過親的關(guān)系，他跟師重琰……

唔，嗯……

林楓默默低下頭，免得讓對面人瞧見他突然熱起來的紅臉。

丟人，不，丟魔。

方漠抿了口酒，又道：“這幾日看來，師重琰也非背信棄義之人。他既與你有婚約，定會顧好自身安危，早日歸來的?！?/br>
前半句還好，后半句驚得林楓險些掀翻酒杯。

“怎么？”方漠稍一歪頭，問。

“……無事，手滑?！绷謼鞲尚Φ馈?/br>
他一時不知該從何反駁，也知越描越黑。

畢竟，臉紅成這般去否認(rèn)，又有幾人能信？

連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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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成為魔尊的第八十七日

一個沒看住,雪言終究還是喝多了。

龍涎釀入口甘醇，初起不覺,但酒烈后勁極強,雪言興致又高,不經(jīng)意間獨自喝了有大半壇。

等林楓發(fā)覺他不對勁時，為時已晚。

到最后,全身紅撲撲的小狐貍抱著酒壇子不撒手，叫嚷著要再來一壇,妖氣混著酒氣，熏得方圓百里的妖都要現(xiàn)行。

“不能再喝了。”林楓勒令道,皺著眉頭佯作兇惡地要將酒壇從他手中奪回。

“我不！”雪言仿若抱著一壇金子,并且絲毫不懼，“就要喝，我還能喝十壇！”

方漠已經(jīng)喝上了茶,坐在對面,安然的模樣仿佛就地修仙,與一桌之隔的另二人格格不入。

林楓指著他，威脅道：“松手,三，二……”

“就不松！”雪言嘿嘿嘿地笑，甚至朝林楓吐舌頭。

壇子里的酒在鬧騰間灑了些許出來,跟本就濃郁的酒氣混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