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林楓想好數(shù)到“一”后要拿他怎么辦，雪言忽然自己放下酒壇，湊近了些,圓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林楓的臉。

一下子便靜了下來，林楓也只好看著他，道：“嗯，放下就好，雪言乖……”

雪言晶亮的眼睛馬上彎成月牙，捧住臉，接著嘿嘿地笑起來。

“道長，”他醉意朦朧著呢喃，“你真好看呀~”

林楓替師重琰接受了對這皮囊的夸獎，扶著一頭往他這邊傾倒的雪言：“好了好了，我們回去?！?/br>
“回去？”雪言穩(wěn)了穩(wěn)身形，眨眨眼，“不，不回去！”

“我還要看煙花呢！”他把自己從林楓手中摘出來，搖搖晃晃就起了身，“煙花，看煙花！”

桌子都被他撞得往方漠那邊移了一寸。

“好好好，看煙花看煙花。”林楓順著他安撫，“那我們先從這兒……雪言！”

“嗯？”雪言眼底盛著水光，抬起臉，頭頂毛茸茸的雙耳無辜動了動。

林楓趕緊掃過四周，見無人注意，抬手壓下他兩只耳朵捂住，小聲喊：“收起來！”

“?。俊毖┭悦悦５乜粗?，“道長你說什么？”

被捂著耳朵，他只看見林楓嘴巴一張一合，什么也聽不清。

衣擺下，一條雪白的尾巴不甘寂寞地甩了甩，方漠余光瞥見，手中茶一個不穩(wěn)。

“林楓?！彼疽饬謼魍驴?。

林楓倒吸了口涼氣，也顧不得其他，利落地一個手起手落。

一掌劈在雪言脖頸，半現(xiàn)妖相的小狐貍軟綿綿倒下。

林楓連忙扶住。

正憂心這尾巴如何藏得住，“嘭”的一下懷中一輕，大活人已經(jīng)變成一團軟乎乎的白團子，趴在椅上呼呼大睡。

林楓和方漠同時松了口氣，誰也不想在除夕夜平添波瀾。

小二小跑著路過，忽的在椅上看到個動物，驚道：“喲，二位爺，這……”

他猶豫著說：“小店是不許帶這種寵物入內(nèi)的，您這帶的還不是個尋常貓狗，這是……”

狐貍？

不待小二看清，林楓靈機一動，將它直接托起來，慢條斯理地往脖子上一掛：“沒見過狐皮圍脖么？”

小二：“……”

喘氣的那種？

這位爺許是拿他當傻子耍。

林楓喝了酒，臉本來就紅了，也不擔心自己瞎說八道被看穿，起身道：“你們酒樓飯菜不錯，我們很喜歡，勞煩結個賬。”

“哎，好。”小二收回放在活體圍脖上的目光，弓身道，“這邊請~”

出了酒樓，天色已然不早。

若放在往日，各家各戶都該早早歇息了，今日街道卻依舊喧鬧紅火，整個龍城綴著火光，儼然一座不夜城。

他們在街上角落看見幾個裝扮眼熟的人，應當是封邪的手下。

“他們在尋你？”方漠也瞥見，只淡淡掠過，沒有停下的意思。

“封邪還沒那個膽來管我行蹤?！绷謼骶苿派蟻?，說話帶上了很師重琰的倨傲，“應該是還沒找到豆兒?！?/br>
“豆兒？”方漠想了想，“哦，那個小鬼?！?/br>
“嗯?！绷謼鱾壬?，讓過一個拖著一串鞭炮跑過他腳邊的小孩兒。

小孩兒身后跟了一個年輕婦人，急急忙忙地追著，臉上亦掛著笑。

雪言腦袋搭在林楓頸邊，醉醺醺地不知道做了什么夢，帶出一串沒人聽懂的胡話。

林楓將他從肩上取下，抱于懷中，突然道：“我想，我知道豆兒在何處了?！?/br>
“鬼魂留于世，多少都有執(zhí)念?！狈侥诹謼魃砗蟪隽她埑?，回頭望了眼被拋之身后的煙火人間，“他的執(zhí)念便是他娘親?！?/br>
盡管林楓先前為他了了心愿，但只要他還游蕩在這世上一日，不掛念他娘親是絕不可能的。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即便豆兒起先溜出去不是為了去找他娘，在大街上轉那么一遭，看見別人母慈子孝的，也該哭鼻子了。

“正是?！绷謼髡俪銎岷诘呐鍎Γ瑢Ψ侥斐鲆皇?，“我知道他家在哪兒，抓住我……怎么了？”

方漠搖搖頭：“沒，只是想到柳煦的劍也是黑色的。”

鬼醫(yī)的手很冷，林楓覺得自己握住了一塊冰。

“興許，黑色才配得上他們……作為反派的氣質(zhì)？”林楓為此找出解釋。

方漠被他的說辭逗得樂了樂，輕笑出聲。

喝了些酒，也讓這位情感甚少外露的鬼醫(yī)變得有了些人味。

除夕之夜，高處風寒。

冷風一吹，林楓腦袋也不是特別清明，對著腳下黑乎乎的一片半瞇著眼搜看。

雪言無意識覺得冷，已經(jīng)躲進了他衣領中，縮在那處嚶嚶叫。

“林公子，你……”方漠拽著林楓腰側衣服，生怕這人酒后御劍一個不穩(wěn)，劍毀人亡。

“莫不是找不到路了？”他猶豫著，還是問出口。

“不是，不可能?！绷謼鹘舆B否認，“我認得的，只是現(xiàn)在太黑了……”

方漠提醒道：“他家可在城中？”

“是個小城。”林楓答。

“既是城中，除夕之夜，定是燈火通明的。”方漠道。

……對哦。

林楓恍然大悟，暗道喝酒果然誤事，他一個勁盯著黢黑的群山看什么勁？

迎著風尬笑兩聲，林楓調(diào)轉了個方向。

算算時辰，亥時應當已經(jīng)過半。

龍涎釀的后勁當真足，師重琰這身體酒量應該很不錯，這會兒一落地也禁不住踉蹌了兩步。

“你還好么？”方漠扶了他一把。

“沒事沒事，沒喝多少。”林楓揉了揉太陽xue。

跟著林楓進城，方漠便聽見他一直在碎碎念。

起先大街上人多聲雜，聽不清晰，拐進小巷后方漠聽得又有些迷茫。

“燒餅店左轉……”

“走到茅坑往西?！?/br>
“糖水鋪子糖水鋪子……有了。門口往右，拐進去后在垃圾堆……嗯，再往左?！?/br>
方漠聽了半路，忍不住問：“這是什么……奇特的找路方式？”

林楓今夜不知第幾次對著方漠尬笑：“啊哈哈哈哈，是啊?！?/br>
但若不是豆兒這等有味道的記路方式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還真不一定能在七拐八拐的小巷中找到那間小屋子。

隔了幾條小巷，街上的喧鬧好似被隔在了寂靜的屏障外，已與此處無關。

透過薄薄紙窗，能看見屋中隱隱還有燭光，屋中人清冷的剪影映在窗邊。

對面矮墻上，一道輕透的小小人影坐在月色稀疏的夜空下，頭頂枝杈投下陰影，幾乎將他整個埋沒。

“怎么不進去？”林楓放輕腳步走過去，仰著頭，很輕地問。

豆兒沒料到有人搭話，先是一驚，看清來人后愣了愣：“是你？你怎么回來啦？”

他本是地縛靈，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