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是宋繹?！?/br>
“那只是一個名字?！壁w昔道，“人可以有千萬個名字。你知道我是誰嗎？”

宋繹道：“你是我虧欠之人?！?/br>
趙昔笑了起來道：“不錯。你欠我救命之恩呢，還有呢？”

宋繹不說話了，他在思索。去掉那層冷淡遠(yuǎn)人的外殼，神智混亂，反而讓人一眼能看透。他忽然伸手摸了摸趙昔的臉，只是輕輕地碰了碰，好像很怕他煙消云散：“你是我夢里的人。”

他又想起那個名字，道：“解秋?！?/br>
趙昔的眼神忽然凌厲起來，仿佛一瞬間這個名字激起了他所有的怒氣，他一把揪住宋繹的衣領(lǐng)道：“趙解秋已經(jīng)死了！那個對你忠心耿耿、殫精竭慮的人已經(jīng)死了。宋繹，他掉下懸崖的時候你沒有拉他一把，為什么現(xiàn)在不肯放手？忘了我不好？老死不相往來不好？你叫越多的‘解秋’，只會讓你我更不能解脫！”

宋繹身體顫抖了一下，是體內(nèi)的氣血又在翻涌躁動，他運(yùn)功強(qiáng)壓下去，腦內(nèi)回憶起很多畫面，轉(zhuǎn)瞬間又破碎了沉淀在虛無之中，他低聲道：“我不能解脫。”

他抓住趙昔的手腕，其實(shí)腦子里很混亂，什么也想不起來，話卻從嘴邊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好像已經(jīng)積壓了很久很久，終于能說出口：“我不能解脫。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就把我當(dāng)做腳下的石頭。你每走一條路，如果不想我跟著，就讓我守在路旁。你不想回到過去，我已經(jīng)忘了過去……”

趙昔看他的眼神讓他心肺一陣劇痛，他知道自己又要接著昏昏沉沉了，他說：“我不做宋繹，不要身份，你把我當(dāng)作一個沒有來歷的人……讓我留在你身邊……”

他是無意識的，或許當(dāng)初吞下蛇膽時宋繹就明白，只有當(dāng)自己變得昏昏沉沉不知來去，才能將這些話說出口。

視野漸漸充滿了血色，但是抓著的那只手，拇指食指和掌心薄薄的繭，觸覺卻無比明晰。

趙昔臉色和心情都差得很，跟他懺悔的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也懶得管，走出房門，只見未然趴在窗子上，見他出來，一下子手足無措，結(jié)結(jié)巴巴道：“先……先生……”

趙昔道：“少主整日對別人的事萬般留心，可有想過廷主若知道了，該怎么罰你？”

未然一下委屈得不行，但是看趙昔的臉色難看，再不敢頂嘴了。

趙昔也不愿和她多做計較，一徑出了院子，不知是回屋休息，還是出去散心了。

她溜到門口，往里瞧了瞧，也不好意思進(jìn)去。只是想著方才的事出神了半日，等到侍女來尋她才慌忙離開。

第二日心不在焉練完了武，又跑到那院子里去瞧，卻發(fā)現(xiàn)已人去房空。

她心道莫不是給送走了，連忙去詢問，也沒有弟子領(lǐng)命離開過。百般思索，又溜到趙昔所住的庭院，只見院內(nèi)一黑一白兩只隼，門一開，趙昔和祁長老走出來。

祁長老道：“那就這么定了。對了，你可知道他的姓名，畢竟住在這昆廷，總要和管事的那邊知會一聲?！?/br>
趙昔看了屋內(nèi)一眼，道：“就叫林朝吧?！?/br>
林朝。

未然在心里默念一遍。祁長老正好看見她，道：“少主，要進(jìn)來便進(jìn)來，站在門口做什么，莫不是得罪了趙大夫？”

趙昔已看過來，淡淡道：“得罪倒談不上，只是依在下看，少主女孩兒家，活潑聰穎當(dāng)然好，卻也得學(xué)一學(xué)端凝穩(wěn)重?！?/br>
祁長老道：“正是。昆廷里把你們兄妹兩個都寵壞了，從明日起，每日到我這兒來聽經(jīng)兩個時辰。”

未然頓時氣急道：“才沒有，趙先生記我的仇呢！”

祁長老道：“又是無禮，還不隨我去？”

未然只得跟在長老身后，鼓著腮幫子往回瞪了一眼。趙昔卻已轉(zhuǎn)身回屋了。

未然便問祁長老道：“昨日那個人要留在我們這兒了嗎？”

祁長老道：“他中了熱毒，人也糊糊涂涂的，留在咱們這兒試藥，試好了就把他送出去?！?/br>
未然道：“若治不好呢？”

祁長老瞇起眼，悠然道：“那就皮膚潰爛，七竅流血而死?！?/br>
未然急道：“這怎么行？趙先生不是大夫嗎，醫(yī)者父母心，他怎么狠得下心！”

祁長老撫須道：“那可是他的大仇人。哪怕治好了，也要讓他嘗嘗毒藥穿腸之苦。”

“可是……”未然還要爭辯，祁長老瞥她一眼道：“少主何以對這個雪山外的人如此上心？哦，我知道了，此人雖然癡癡傻傻，一副皮囊倒是招小丫頭喜歡。若是讓廷主知道，看不關(guān)你三個月禁閉?！?/br>
這確實(shí)抓著未然的要害了，她連忙低頭不敢再問，祁長老又道：“眼看著大少主快出關(guān)了，聽說他在關(guān)內(nèi)用功勤勉，精進(jìn)不少，少主也該學(xué)著些才是?！?/br>
未然瞥了嘴，不搭話了。

宋繹如祁長老所說，化名林朝留在昆廷，就住在趙昔的庭院里，那些改良的藥方，但凡是趙昔讓他喝的，他都一滴不漏喝了，每日倒有五六個時辰在昏睡。有時候毒性發(fā)作，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其余時候也不大清醒，有時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

趙昔也不和他說話，不叫他名字，只喊他在外的化名“林朝”，漸漸的他也只認(rèn)“林朝”這個名字了。

如此過了快半個月，不說藥方研制得如何，韓音卻武功小成，解禁出關(guān)了。

他出關(guān)時是在傍晚，收拾了一番，侍女勸他說趙昔已經(jīng)睡下了，不便去打擾，他也不聽，興致高昂地就去找先生。

走到趙昔的院子外，院門已關(guān)，他便悄聲無息翻過墻，溜到窗前，只見趙昔在里邊睡著。

第68章又起

韓音知道趙昔睡眠極淺，不愿就這么吵醒他，便輕輕翻過窗,躡手躡腳走到他床邊,蹲下來,下巴搭著床沿，觀望他此刻的睡顏。

大雪山中生長著許多中原不能有的藥材,趙昔數(shù)月以來,和長老們潛心研究藥方，雖不能根治體內(nèi)寒毒，卻吃了不少益于身體的靈物，又兼山中日子安靜怡然,無雜事煩心。趙昔的臉色竟比初來時好了許多，雖然寒氣存于體內(nèi)，逼得臉色蒼白，可是臉上多了點(diǎn)rou,原本枯瘦的五官稍稍柔和。

此時月色臨窗,將原本的蒼白也掩去了，襯得眉眼更加生色。

韓音想到他在淞縣和趙昔初見時，也是這么一個月夜，當(dāng)晚的情形歷歷在目，一時竟看得癡了。

趙昔在洛陽不辭而別之后，他被那兄弟六人帶回大雪山，一路心不能安，又是氣惱，又是愧疚，又想起和趙昔逃亡的那些日子，雖然饑寒交迫，雖然受傷，還險些丟了性命，但是他和先生相依為命。他雖然在昆廷受盡寵愛長大，可是離開雪山之后，也看過不少世態(tài)炎涼，人性本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