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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元抱著死活不肯放。“希孟,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也待不下去了。嗚嗚嗚……”王宗元抱著希孟哭道,“你不能走!我和你再找官家說去!要走我和你一起走!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去!”“宗元,宗元?!毕C系辣е参康溃耙院笥植皇遣荒芤娒媪?,你休假的時候可以來找我玩兒呢?!?/br>“嗚嗚嗚……希孟……”宗元抹了把淚水,對希孟道,“這一年來,我只當(dāng)你一個人是好朋友。如今你要是離我而去了,這畫院里剩下我一個人也沒什么意思,干脆我們一起走了干凈?!?/br>“宗元,別這樣?!毕C系?,“人生總會有分別,我們往后也不可能一直在一塊兒啊。這是早晚都要經(jīng)歷的事情,你離開了這里也沒有別處可以去,還是繼續(xù)留在這里吧?!?/br>“希孟,嗚嗚嗚……”凝和殿前,一樹樹梅花正盛,若天邊的云霞落在了人間,化作一片花海。往日總會忍不住駐足看花,只是今日希孟無心觀看,背著行李走上重重疊疊的玉階,問殿門口當(dāng)值的李公公:“鄭師父在里面么?””“鄭師父?”李公公搖搖頭,“什么鄭師父?不在里面啊?!?/br>希孟默默無言,只是不舍地往里看了一眼,跪在殿門前向里叩了三叩,背著行李轉(zhuǎn)身離去。看來臨走之前,是無緣再見師父的面了。凝和殿內(nèi),趙極坐臥不寧,過不一會兒就要問門口的太監(jiān)有沒有人來求見。“陛下這會兒又后悔了?”王學(xué)士笑道,“既然舍不得,剛才又是何必?”“剛才氣糊涂了,現(xiàn)在不是在這里等他了么?”趙極嘆了口氣,苦笑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天都沒辦法離了那小子了。走之前他總要來向師父辭行吧,一會兒留住他就是了……還有,剛才那件事你就別再提了?!?/br>王學(xué)士笑著搖搖頭:“官家,也是被迷了心竅了。”“你懂什么?”趙極道,“這是我和他的師徒之情,你是不會懂的?!?/br>“是是是。是師徒之情?!蓖鯇W(xué)士口是心非地附和道。“你敢亂說!”趙極指了指王學(xué)士,笑著低下頭展開案上的扇子,凝眉注視著扇上十二只仙鶴,提筆在畫中的云端又細(xì)細(xì)補(bǔ)上一只回首的白鶴。“現(xiàn)在,一共是十三只鶴了?!壁w極自言自語道,“希孟十三歲了呢?!?/br>“也不算小啊。”王學(xué)士笑道,“有些秀女也是十三歲入宮,陛下不也照樣受用?”“王澤你再胡說!”趙極被王學(xué)士說得面紅耳赤,呵斥道,“你出去看看有沒有人來?!?/br>“是。”王學(xué)士起身去殿門外看了看,回稟道,“還沒有人來?!?/br>“還沒有人來?”趙極等得不耐煩了,拉起王學(xué)士道,“走走走,我們?nèi)タ纯?,這小子真會擺架子,連師父都不知道尊重了?!?/br>趙極拉著王學(xué)士到畫院看時,希孟早已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桌案上的畫作他自己都收拾干凈帶走了,而趙極送他的金銀珠玉卻沒有一件帶走的,包括“官家”賞賜的黃金千兩。趙極有火沒處發(fā),舍不得又不好啟齒,盯著紋絲未動擺放在桌案上的黃金,嘴角微微抽了抽。“要不把他找回來?”王學(xué)士久伴君側(cè),一眼便看穿了趙極的心思,輕聲道,“臣可以將此事置辦妥當(dāng)。”“找回來做什么?”趙極不悅地轉(zhuǎn)過身,徑直往門外走去,口中隱隱約約恨恨地自言自語道,“走就走了!哼!”王學(xué)士沒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zé)o奈地?fù)u了搖頭。一個悶聲不響一個小肚雞腸,這兩人可真是一對冤家。希孟背著行李回到他陳州門附近的“家”時,小小的木門上早已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再往隔壁老婆婆家里看一眼,門上貼著一幅綠色的對聯(lián),門口也不見了自己一回家就會搖頭擺尾迎上的小黃。一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知道,自己一生中能有多少個一年呢?希孟沒有推開自己家的門,而是走到隔壁老婆婆家的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那綠色的對聯(lián),眼前浮現(xiàn)起一年前,自己抱著芋頭去老婆婆家吃飯的情景。那個日光昏暗的傍晚,就是坐在這個房子里。小小的桌下,小黃抱著自己的腿使勁搖尾巴,老婆婆笑呵呵地坐在桌子對面給自己盛飯,說了那么多那么多關(guān)于自己日后的想法。原來那時候不算孤獨,如今,才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呢。想做什么事莫說日后,誰能想見自己還有沒有日后。是啊,誰知道還有沒有日后?日后再也見不到老婆婆了,可還能見到師父嗎?不知是感懷眼前的光景還是想到了疼愛自己的師父,希孟抬手抹了一把眼底濕潤的咸澀,回頭推開了自家的大門。“咳咳……”長久沒有人住的房子,到處都是灰塵,希孟被到處彌漫的灰塵嗆咳了幾聲,抬頭看看房子的各個角落里都已結(jié)滿蛛絲,看來需要好好打掃一番才能住了。從中午打掃到晚上,總算把房間收拾干凈,希孟對自己一下午的勞動成果還算滿意,忙了半天終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了。只是在房子里翻來翻去,希孟也沒有找到晚上可以蓋的被子。從前的被子都被老鼠們咬爛了,自己也沒有把畫院的被子帶出來,只得脫下自己身上的夾棉外套,給自己當(dāng)今晚的被子。月光穿過瓦片的縫隙,擠進(jìn)了希孟本就促狹的小房間,希孟本已閉上的眼又睜開,看了看那透過瓦縫照在床前的冰冷月光,決定明天要把這個不速之客遣送出去。明天,應(yīng)該出去找點茅草修補(bǔ)修補(bǔ)屋頂了呢。希孟睡前這么想著,不久便抱著自己的棉衣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希孟又夢見了師父,夢見在凝和殿時,自己著涼的那一次,師父摟著自己睡的時候。師父天天把房間布置得很暖,暖得人直犯困;師父天天喂自己喝藥,還總吹一吹怕藥湯太燙;師父天天摟著自己睡,睡前還給自己說故事。這些年里希孟向往的卻不曾擁有的父母一般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師父如數(shù)甚至加倍得給了希孟。就像春風(fēng)拂過,就像陽光灑落。好溫暖,好滿足,就像在做夢……本來就是一場夢……“嗚——嗚嗚——”窗外風(fēng)聲正緊,如同鬼魅嗚咽呼號。希孟被透過墻縫的一陣?yán)滹L(fēng)吹得打了個寒噤,堪堪醒了過來。不復(fù)夢中的溫暖,有的只是寒風(fēng)蕭瑟,棉衣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