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驟起，眾沙彌在律閣前靜坐要求律閣尊者秉公執(zhí)法，嚴懲妙語，清正已經(jīng)派人去請妙語當(dāng)面對峙，特來通知他一下。

清明囑咐壓陣武僧時刻關(guān)注陣法波動所向，匆匆趕去律閣。

一眼望見閣中玉立的青年。

被人集體攻訐仍唇角含笑，不慌不忙解下新戴上的佛珠。

有沙彌朗聲質(zhì)問——

“昨夜有人看見妙語私闖弟子閣進出沙彌房間，又被妙法蓮華尊者帶走，想來是他妒忌同期準備下手被當(dāng)面逮住，可為何到現(xiàn)在不見懲治妙語？難不成是妙法蓮華尊者袒護徒弟？！請閣主給我等一個公道。”

清正皺眉問妙語，“你待如何解釋？”

師宣掐斷珠線，捏起一顆渾圓佛珠彈向說話沙彌，砰！佛珠深入沙彌胸膛——轟！沙彌仰倒落地！血流如注……

“這個答案如何？”

師宣聲音含笑，笑得眾人毛骨悚然心里發(fā)涼。師宣抬起熠熠生輝的眸，眼波流轉(zhuǎn)掠過被他當(dāng)堂殺人震驚的眾沙彌，目光在清明身上頓了頓，再轉(zhuǎn)回清正身上，“可還滿意？”

“你——死不悔改?。?！”

清正一揮禪杖，浩大威力還未近師宣就被一波柔風(fēng)化解。

清明一甩衣袂坦然走到眾人眼前，先卷起風(fēng)先把重傷沙彌送去醫(yī)閣，端是慈悲為懷，但緊接著——

清明于眾目睽睽之下?lián)踉趲熜砬?，穩(wěn)如山川，眾沙彌一片嘩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清明頂著莊嚴寶相，立著卓然身姿，氣勢凌然！清正波波攻勢都被屢屢化解，拂袖間出塵飄渺氣一分未減，通身舉世無雙的風(fēng)華令人望而欽佩，但放在袒護當(dāng)眾行兇的徒弟妙語這種令人瞋目的情景里，沙彌們的目光漸漸變了，含著憤慨，夾雜氣惱，竊竊私語那個德高望重的教化首座怎么就敢堂而皇之地偏頗徇私。

清正眼見著師弟名聲盡毀，氣得直瞪眼，“師弟你莫再犯糊涂——如此劣徒不堪教化，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他領(lǐng)教一下佛國法規(guī)不可侵犯！”

“師兄——”

清明彈指再次化解清正一波攻擊，清源清賢兩位師兄終于聞訊趕來，施力攔住清明，“師弟你怎能糊涂至斯?！?/br>
被護了許久的妙語終于直面清正的攻擊，可能是為了拖慢被攻擊的節(jié)奏，妙語邊躲閃邊朝沙彌下毒手，佛珠咚咚咚射出，命中一個又一個沙彌，周圍亂成一團，想要近身的武僧皆被亂象阻礙，忙著救人顧不上圍攻，清正眼見倒下的沙彌越來越多，律閣染血，大恨妙語狡猾狠毒，從閣內(nèi)追到閣外，下手越發(fā)狠辣，大罵：

“孽障?。?！”

清正與妙語斗成一團，攻勢越來越急。清明原本出手總留三分力，這會兒也越加犀利。清源清賢兩人以二對一制衡清明仍感難以招架，漸漸精疲力盡，怪道，律閣鬧成這樣怎不見其他武僧來援？不見佛爺平息事態(tài)？

恰在這時，一個小僧來傳佛爺?shù)脑挘埱逶辞遒t清正三位弟子立即過去商談要事，清正還要再拖延片刻拿下妙語。小僧又道，“佛爺有言，此間事端交由妙法蓮華尊者主持大局！幾位莫要耽擱！”

師宣暫停了手，捏著線頭撥弄著珠串，一百零八顆佛珠彈掉了半串，地上倒了一片不知生死的沙彌與武僧。

他挺立閣中，仿佛站在尸山血海中，天人殿的陣法源源不斷把力量輸來，讓師宣渾身躁動，越發(fā)想肆無忌憚，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瞄了眼奪門而逃的余下沙彌，并未去追。

身側(cè)的迫人的視線緩緩壓來，師宣側(cè)眸，看到徐徐走來的清明。

青衣僧唇抿于一線，臉上筋脈鼓脹，表情幾次變幻，掃過遍體鱗傷的師宣時目光含痛，掠向奄奄一息的沙彌武僧時眸中生憎。臉上表情淡泊到幾近虛無，若想探知其想法只會得到一片茫然，仿佛似已忍耐至極，收斂至極，不露分毫。但唯有一雙眼無比攝人，往日的通透與慈悲都成岌岌可危的薄冰，掩蓋住底下道德與私情互相拉扯出的洶涌波濤，讓人見之心顫。

師宣心臟緊縮，皮囊因陣法翻涌的毀滅欲望卻越來越高漲，他目視清明一步步走來，幾近哀慟地質(zhì)問他——

“為何又造殺孽？”

師宣彎唇，讓皮囊中躁動的肆意在唇齒間流竄，“我想殺就殺，你能奈我何？你若是看不慣眼，大可殺了我！”

“你非要如此屢屢相逼？”

“唔……我逼你什么了？”師宣輕笑著，又彈起一珠，命中一個清明身側(cè)不遠處裝死許久瞅準時機悄悄爬起的漏網(wǎng)沙彌。

一股血噴濺到清明臉上，澆蓋了眉心的朱砂痣，含著熱度，澆得清明整顆心徹底涼透，隱隱作痛。

“故我——”

這一聲極盡壓抑與沉痛與哀慟。清明慢慢擦拭血污，動作極緩極緩，“你何苦逼我？”

“妙語何德何能，能逼迫高高在上的妙法蓮華尊者？”師宣躍到律閣閣頂，一抓一捧佛珠，朝閣外還沒散遠的沙彌彈去。

“砰砰砰”射進皮rou，細微之聲卻如鐘鳴震徹。

屏息凝神縱觀全局的清明一拳握緊，骨節(jié)捏得泛白，仿佛把滿腔愛徒之心與不忍之心隨著血污藏入手心。

清明抬起臉，直視在閣頂耀武揚威的徒弟，恢復(fù)干凈的臉終于浮現(xiàn)出為人在世該有的尺度標桿，目中波濤洶涌皆已冰封，一片端正清明。清明以風(fēng)列陣，把一個又一個射向沙彌的佛珠挨個攔住，形成巨大風(fēng)網(wǎng)困住師宣，拳中蓄力，打出一陣剛硬至極的拳風(fēng)，所過之處的物體全被吹倒！

拳風(fēng)聲勢浩大，直直朝師宣彈佛珠的手掌擊去——

力度經(jīng)過一段距離的消減，若師宣及時躲閃，剩下的風(fēng)刃只足以擦過掌心，暫時毀傷手掌阻止他行兇，不傷根本，待日后細心調(diào)養(yǎng)必會恢復(fù)如常。清明算得很好，卻沒有算出千鈞一發(fā)之際，師宣不僅沒有躲閃，反而欺身迎上。

——可崩山鎮(zhèn)海的拳風(fēng)命中師宣胸口，清艷青年整個胸腔以rou眼可見的程度凹陷下去。

那一瞬間太陽烈得幾乎讓清明睜不開眼，耳鳴眼花，視野朦朧，耳邊似響起殷逢淵的呼喊，隔了很遠，有種江河倒涌、山川傾覆、星盤逆轉(zhuǎn)之感洶涌襲來，他從這險象環(huán)生的洶涌洪流里走出，卻并非劫后余生，恢復(fù)清晰的視野中，徒弟已軟倒在地，血涌了一地，骨斷rou碎，想必內(nèi)里臟器也都碎成rou沫，刻骨的寒涼讓清明渾身止不住發(fā)顫。

清明看不到殷逢淵，看不到從天人殿循著陣法波動趕來的護陣僧人，眼中只有徒弟。

清明一步步走去，腳下發(fā)軟，軟得最終不堪重負跪在徒弟身側(cè)，表情從虛無中返回塵世，紛亂情緒讓臉上肌rou扭曲。清明閉了閉眼，許久，擯棄所有只能增加負擔(dān)的龐雜情緒，等睜開眼，眼中是一片空茫。

隔了很久才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