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直接下了榻穿上鞋，“我去廚房給你下碗熱湯面，南醬園剛送來的醬菜，伴著面可好吃了。”

四阿哥微微睜開眼，看著蘇偉一溜煙地出了屋子，外頭黑漆漆的院子立馬有了光亮，不知怎的，沉壓壓的心里竟也跟著亮堂了許多。

蘇偉在廚房下面，傅鼐聞聲走了過來，將白天的事一一告訴了他。

夜色如水，四阿哥吃完了面，在蘇偉腿上躺下，兩眼放空地看著天花板。

“你要是困，就先去睡吧，”蘇偉翻了翻賬本，“我還有最后一筆，算完就過去?！?/br>
“爺不困，”四阿哥伸手捏了捏蘇偉的腰，緩緩?fù)鲁隹跉?，“你都不問問爺嗎？?/br>
“傅鼐都跟我說了，”蘇偉磨了磨墨，“一點(diǎn)小事，犯不著生氣。阿哥們都還不懂事，等回頭你把他們都帶到前院來教導(dǎo)，慢慢就好了?！?/br>
“哪有那么容易，”四阿哥微微彎起嘴角，心里還是安穩(wěn)了不少。

“放心吧，你不行，還有我呢，”蘇大公公又牛掰起來，在一組賠本的買賣上畫了個(gè)大大的叉。

四阿哥輕笑一聲，閉了眼半天沒說話，在蘇偉以為他要睡著了的時(shí)候，突然幽幽開口，“你說，爺小的時(shí)候，是不是連弘盼都不如啊?！?/br>
蘇偉一愣，低下頭去，四阿哥還是沒有睜開眼，“爺今天想起了你在承乾宮挨打那次，爺怎么就不敢撲過去抱著你呢？”

蘇偉臉孔一紅，滿腦袋都是粉紅泡泡，嘟囔了半天‘都是那么久的事兒了，還提他干嘛，’卻見四阿哥緊皺著眉頭，好像還真想不開了，遂吃吃一笑道，“你怎么和弘盼比??？弘盼有一個(gè)疼愛兒子的阿瑪，有一個(gè)天天記掛他的額娘，有兩個(gè)關(guān)心他的jiejie，還有兩個(gè)親如手足的兄弟。他有底氣反抗，有底氣去保護(hù)想保護(hù)的東西。而那時(shí)候，咱們有什么??？一點(diǎn)點(diǎn)關(guān)心垂詢都是老天賞下的福分，年紀(jì)那么小就得跟人斗，跟天斗，一不小心連命都差點(diǎn)賠進(jìn)去。那時(shí)候，你和我能抓在手里的，好像只有彼此了。”

蘇偉被自己說的都有些感動了，見四阿哥沒吭聲，遂打算趁熱打鐵，“所以，這有家人和沒家人到底是不一樣的。當(dāng)然，你們家是特殊了些。但，你像十四爺，那是和你有著嫡親血脈的兄弟啊，那以后就可能是你的依靠，你的臂膀啊，你不能因?yàn)橐稽c(diǎn)小事，就跟自己的兄弟起了隔閡，做兄長的多少該讓著弟弟一些，你說是不是？”

蘇偉說到激動處又低下頭，結(jié)果迎著他的，是一張酣睡的帥氣容顏。

“喂！”

“喂，你聽沒聽我說話啊？”

“喂，起來，咱們還沒說你打了我徒弟的事兒呢！別裝睡！”

睡著的人被捏住鼻子，不滿地翻了個(gè)身。片刻后，臉上又濕濕癢癢得厲害，隨手揮了揮，沒揮走。

算了，這個(gè)季節(jié)的蚊子，就是這么煩人。

第365章流言四起

康熙四十八年

八月初一，圓明園

夜色已深，挨了板子的新任圓明園總管孤零零地趴在床鋪上。腫起的屁股疼得厲害，縱使涂了藥，也沒法入睡，只能干巴巴地等著天亮。

“唉，今兒要是師父在就好了，一準(zhǔn)兒不會鬧成這樣。”

床上的人望著黑乎乎的窗口兀自嘆氣，“我該看好弘盼阿哥的，這顧頭不顧腚的毛病怎么就改不好呢？”

“師父——”

房門吱呀一響，打斷了李大總管的自怨自艾，一個(gè)不大的身影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

“小書子？”李英抬起頭，隨即眉心一皺，“不是告訴你，不讓你過來的嗎？”

小書子愣在原地，垂下腦袋，手里的托盤上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粥。也不知這三更半夜的，他是從哪里求來的。

李英心里一軟，無聲地嘆了口氣，“好了，好了，進(jìn)來吧。”

雞蛋粥里切著rou丁，熬得很是軟爛，李英剛挨了板子本來沒什么胃口，但被小書子期冀地眼光一看，到底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還別說，胃里有了東西，身體就舒服了很多，好像腫起的屁股也沒那么疼了。

“今兒的事兒，你好好跟我說說，”李英重新趴回枕頭上，擺出一副嚴(yán)師的面孔，唬得小書子一愣一愣的。

“你以往也不是個(gè)不懂事兒的，誰給你的膽子陪著阿哥爬假山的?。咳f歲爺臨園這么大的事兒，就算勸不住，也總可以遣人給我?guī)€(gè)信兒吧？”

小書子把粥碗好好擺在托盤里，頭垂的有些低，“事發(fā)突然，我來不及多想——”

“來不及多想！”李英橫眉一豎，一巴掌拍在床鋪上，連帶著受傷的臀部也跟著一抖，“你糊弄誰呢？你和弘盼阿哥是在二門內(nèi)行完禮偷偷跑出去的，后頭就站著大格格、二格格，你要是有一點(diǎn)勸阻的心思，怎么會來不及？”

小書子肩膀一縮，不敢再去看師父的眼睛，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搓著衣角道，“師父不知道，我家主子特別崇敬萬歲爺，知道這回萬歲爺會到圓明園來，激動的好幾天沒睡著?？烧l知道，好不容易盼人來了，自己卻被攔得遠(yuǎn)遠(yuǎn)的，連個(gè)正臉都沒照著。這眼看著萬歲爺要走了，主子就急了，帶著我從隊(duì)伍里溜了出來。我也尋思著，讓主子看上一眼也好，看一眼就償了心愿，省得日后惦記著?！?/br>
“喲，”李英眼睛一瞪，把小書子上上下下地瞄了一通，“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倒是個(gè)知道全心為主子著想的。怎么，出了東小院，翅膀就硬了，你眼里除了弘盼阿哥，再沒別人了是不是？”

小書子被李英吼得一愣，眼眶霎時(shí)間就紅了起來。

這一下，李英心里也不舒服了，到底就這么一個(gè)徒弟，小書子對他如何，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不是師父想責(zé)備你，是你今天這事兒辦的太糊涂了。這王府里上有王爺下有福晉，咱們做奴才的，忠心護(hù)主是沒錯(cuò)，但也不能只顧著主子一個(gè)人的心思啊。你要知道，今兒迎接萬歲爺?shù)囊磺邪才牛际峭鯛?、王妃?jīng)過深思熟慮的。弘昀阿哥是王爺?shù)牡兆樱矸葑詈线m，由他伴駕，旁人不會多嘴，萬歲爺也不會多想。你倒好，由著弘盼阿哥鬧了這么一出，王爺、王妃的苦心全白費(fèi)了?！?/br>
“可——”小書子一張口，眼淚就稀里嘩啦地往下落，自己揪了袖子狠狠擦了兩把，強(qiáng)壓著嗚咽聲道，“可我就是弘盼阿哥的奴才啊，我就只認(rèn)這一個(gè)主子，我不由著他誰由著他……”

“什么叫你就只認(rèn)這一個(gè)主子！”

李英一指頭戳在小書子額頭上，“王爺、王妃不是你的主子嗎？這話誰教你的？他不想要腦袋了是不是？”

“師祖教的……”

小書子嘴角一癟，小英子瞬間呆滯。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老實(shí)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