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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眼色。進了梧桐院,蘇大公公正躺在一棵最茂盛的梧桐樹下,翹著二郎腿喝茶。“這世上就沒有比你更會享受的,”四阿哥揮退其他奴才,走到躺椅旁站住,“給爺騰騰地方?!?/br>蘇偉癟了癟嘴,勉強往一邊蹭了蹭,他也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shè),才有閑情逸致躺在這兒望天的。四阿哥矮身躺下,把身邊的人又?jǐn)D了擠,自然伸出胳膊給人做了枕頭,仰望著漫天星辰,這才長長舒出口氣,“邊境不太平啊,最近準(zhǔn)噶爾部動作頻頻,策妄阿拉布坦的野心怕是藏不了多久了?!?/br>“又要打仗了啊,”蘇偉想起了一些模糊的歷史片段,眼神閃了閃,“皇上還會派皇子上戰(zhàn)場嗎?”“這個誰也說不好,”四阿哥垂下眼簾,手指在身上輕點了點,“當(dāng)初,皇阿瑪讓大哥涉及軍權(quán),是為與二哥相互制衡。如今,東宮空懸,若再有皇子領(lǐng)兵,估計就是皇阿瑪有意鋪就的青云之梯了?!?/br>“那也未必,”蘇偉側(cè)過身,瞧了一眼四阿哥的莫測神情,松了松語氣道,“打仗又不是什么輕松的差事,更何況,那隨軍一走,離京城就是萬里之遙了?!?/br>四阿哥抿了抿唇,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一手劃了劃蘇偉的耳朵,轉(zhuǎn)了話題道,“明兒個,你去好好勸勸茉雅奇吧,那孩子心思重,對自己要求也高,這次的事兒,她怕是一時半會想不開?!?/br>蘇偉抬眉瞪了四阿哥一眼,說話的嗓音有些悶悶的,“大格格都病了,應(yīng)該你親自去的……”四阿哥轉(zhuǎn)而一笑,抬手在蘇偉的臉上拍了拍,“乖,你知道爺是為了你,也是為了茉雅奇?!?/br>蘇偉哼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去,給四阿哥留下個毛茸茸的后腦勺。翌日,一方樓書瑾本該一大早接替詩瓏的差,不過今天,她卻特意來的晚了些,從清晏閣那邊得了消息,才提著早膳慢騰騰地進了門。詩瓏不怎么待見書瑾,放在平日,絕對要當(dāng)面斥責(zé)一番,只是今日不同,任她也不敢多生事端,只暗暗剜了書瑾一眼,給福晉行了禮,就默默退下了。書瑾把食盒放到圓桌上,收攏起散落在一旁的銀票,小心地走到軟榻旁,“福晉,用早膳吧?!?/br>軟榻上的人沒有動,搭在身上的毛毯緩緩起伏,朝向窗口的臉龐,透著與年紀(jì)不相符合的蒼白憔悴。書瑾兩手并在身前,捏在手里的錦帕微微晃了晃,“福晉,奴婢早上去提膳時聽說,王爺臨出門時,吩咐了蘇公公去探望大格格,讓大格格好好休養(yǎng)身體?!?/br>背著身的福晉輕輕一動,書瑾緩步上前,替福晉掀開毛毯,“大格格是個心思重的姑娘,如今病榻纏身,可憐王爺事忙,都不能親自去看一看?!?/br>福晉搭著書瑾的手臂,慢慢坐起,書瑾仍然不急不緩,撿了一件外袍披到福晉肩上,“奴婢手笨,比不得前幾位jiejie伺候福晉的時間長,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福晉可得多多提點奴婢。”福晉沒有說話,起了身,走到圓桌旁,書瑾擺了膳,替福晉盛了碗白粥,“說起來,那個萬祥,王爺還一直沒處置呢。要奴婢說,也是王爺寬宏,要不是他,王爺也犯不著朝令夕改。不過,蘇公公到底是個有本事的人,一回來就抓了那個鄭七,給咱們王府清了個大害蟲呢?!?/br>“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福晉端起粥碗,手里的湯匙輕輕舀了舀,“如今,我身邊只剩了你和詩瓏,咱們主仆間,也犯不著拐彎抹角了?!?/br>“是,是奴婢聒噪了,”書瑾福了福身,小心地覷了一眼福晉的神色,“奴婢頭腦簡單,想事情想得也不深入。只是,奴婢心疼福晉,聽說了昨天的事,奴婢更是為福晉擔(dān)心。從前,詩瑤、詩環(huán)幾位jiejie是如何規(guī)勸福晉的,奴婢不清楚,但是奴婢知道,福晉一直憂思重重,不只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弘昀阿哥。”福晉偏頭,看向書瑾,書瑾繼續(xù)道,“奴婢不懂爭寵分權(quán)那些事兒,奴婢只知道,這王府是王爺和福晉的。王爺主外,福晉主內(nèi),只有內(nèi)外相合,咱們王府才能興盛。如今,王爺諱言纏身,內(nèi)外不安,不得已自食其言,召回了蘇培盛。眼下,那蘇培盛就代表著王爺?shù)哪樏妫惺缕粒鯛斆嫔暇湍芎每磶追?。王爺面上好看了,咱們王府才能挽回些失去的聲譽。福晉縱使受了委屈,也不好在這時跟蘇培盛過不去啊。他要猖狂,就讓他猖狂去吧,您看今天,王爺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您不為自己,也得為弘昀阿哥想想。王府名譽受損,王爺心里頭不舒坦,對您,對弘昀阿哥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啊。”書瑾一番話下來,福晉只靜靜地聽著,拿在手里的湯匙,卻是一次也沒有放進嘴里。書瑾說完,心下也有些沒底,只能低垂著頭,靜等著福晉發(fā)落。窗外,丫頭清掃落葉的聲音漸行漸遠,福晉碗里的粥也慢慢沒了熱氣。書瑾的額頭開始滲出細汗,不知時間過了一刻還是兩刻,福晉終于放下了粥碗,“讓人挑些燕窩阿膠,午時,你陪我去竹闊樓看看?!?/br>“是,”書瑾面上一喜,彎起嘴角輕巧一福,“粥都涼了,奴婢去給您熱一熱。”出了正堂,詩瓏正在偏廳里監(jiān)督小丫頭們整理賬冊,如今雍親王府的內(nèi)外賬目,都由長史交給福晉過目。福晉被架空這些年,好不容易得些實權(quán),院里的丫頭們是各個如臨大敵。書瑾瞥了一眼屋子里氣勢洶洶的詩瓏,那架勢似乎更盛詩瑤從前?!昂?,一群蠢貨!”書瑾露出滿臉不屑,仰首走出屋外。竹闊樓蘇偉被寶笙接進屋內(nèi)時,茉雅奇正靠坐在床頭,臉色倒是還不錯,只是人沒什么精神。“奴才蘇培盛,給大格格請安了,”蘇偉矮身打千兒,被茉雅奇虛虛扶起。“蘇公公跟我還客氣什么,”茉雅奇彎了彎嘴角,指著寶笙給蘇偉搬了個木凳,“從公公回府,我還沒跟您照過面呢。”“是奴才疏忽了,”蘇偉坐到木凳上,臉色也有些歉疚,“前頭勞大格格求情,奴才才能保下一條命,如今又牽連了大格格,奴才這心里——”“公公不要這么說,這根本是兩件事,”茉雅奇低下頭,兩只手在被子上絞在一起,“是我自己辦事太糊涂,平白害了一條無辜的人命。福晉說的沒錯,我是大小姐當(dāng)?shù)锰昧恕?/br>“大格格,”蘇偉下意識地想開口勸慰,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這個時代,這種背景,注定了他眼前的小姑娘,要承受常人無法承受之重。茉雅奇低垂著頭,鼻端漸漸酸澀,眼淚盈滿眼眶,卻遲遲不肯落下。她是雍親王府的大格格,是一干弟弟meimei的長姐,她不該委屈,不該軟弱,不該這么沒有骨氣的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