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笑嘻嘻地虛扶柔兒下車，“陳姑娘，您跟我們官人真有緣分，沒想到堵個路都把您們堵一塊兒來了?！?/br>
    柔兒抬眼瞥他，福喜縮脖子撓了撓頭，“陳姑娘您別瞪我，可不是我的主意，爺一聽說您在車上回不去家，立時著急，這不，立馬就派小人來請您了?！?/br>
    柔兒抿了抿唇，回身囑咐那車夫：“大叔，您等我一下。”

    趙晉的馬車駛過來，她也迎出幾步，距他更近。

    車簾內(nèi)投下濃重的陰影，瞧不出里頭有沒有人，更瞧不出坐著誰。

    他沒說話，她也不知該說什么。福喜朝她擠眼睛，“姑娘，您快上車吧，外頭多冷，里頭炭盆燒著，又有手爐熱茶，可暖和呢?！?/br>
    柔兒立在車前，艱難地道：“多謝趙爺相幫，我過來是想跟您說聲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我的車還在等我呢，那我就先行一步，晚上不必您費心招呼，我自個兒投店……”

    “今兒臘八?！避?yán)锬腥说穆曇袈爜硎值统?，醇厚的嗓音頗有磁性。

    過往兩人親熱時，他常用這把嗓子拖長了尾音喚她的名字。

    “柔柔，出個聲兒……”

    “我們?nèi)崛岬难?，可越來越會扭了……?/br>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br>
    “睜眼瞧著，怎么這就羞了？敢做還不敢看？”

    “爺要死在你身上了……”

    那些舊日的回憶，一重重都蘊(yùn)著昏暗的光和灼人的暖。哪似這一刻，周身刻骨寒霜，彼此拉開如今遙遠(yuǎn)的距離，每一寸骨rou都覺森冷。

    他翻開車簾，露出半張臉，目視她道：“既都到了浙州，當(dāng)陪陪孩子吧?！?/br>
    說完這句，車簾就重新落了回去。

    福喜連忙笑著補(bǔ)充：“就是，今兒大小也是個節(jié)，既然不能回去，總不是在浙州城里？不若瞧瞧大小姐，一塊兒過個節(jié)吧。”他朝柔兒打眼色，示意機(jī)會難得不可錯過。

    這固然對陳柔是種莫大的誘惑。能和孩子在一處，待上一整晚，她怎么會不愿意？可是，若是要她就這么不清不楚的跟他回家，……

    而后，她又聽見車內(nèi)那把低沉的嗓音。

    “福喜，去吩咐一聲，晚上大小姐就住青山樓，送兩個乳母過去。”

    她的手在袖中捏成了拳，指甲扣在掌心，留下頗深的印子。她有點不敢信，趙晉仿佛知道她在意什么。

    他沒再說話，敲敲車壁，示意車馬啟程。

    風(fēng)刮在臉上，生疼。雪片一重重飛過，蓋過漫山遍野，落在柔兒窄窄的雙肩。

    第73章

    “小娘子, 適才那馬車可是雕金寬廂的，又密實不透風(fēng)，你咋不坐那輛, 非坐我這破的呀?！避嚪蜻呞s馬, 邊回頭跟柔兒搭話。

    城門前擠成一團(tuán), 適才出城時就盤查過一遍, 這回再想進(jìn)城, 又要受一回盤查。

    前頭放行了幾輛車馬, 終于輪到柔兒這輛, 官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許進(jìn)了！后頭的車都停下，要閉門了, 想進(jìn)城，等明兒早！”

    車夫急的跳下車跟對方理論，“前頭的不都進(jìn)了，憑啥到我們這兒就要閉門？官大哥，您瞧瞧這是什么天兒啊，大雪封山走不出去，您又不讓進(jìn)城, 這不是要把我們凍死在這兒？”

    官兵上下打量他, “你誰啊，敢跟官爺這么說話？戌正閉城門，這是上頭的指令, 有意見，找大人們說去！去去去, 走遠(yuǎn)點兒, 再往城門口擠, 惹惱了官爺，仔細(xì)把你抓起來扔大獄去?！?/br>
    車夫道：“您不能這么著啊，大伙兒要不是沒法子，誰會這時辰還在外頭受凍？官爺您行行好，通融一刻鐘不成？”

    后頭涌動的人群跟著附和：“就是，把我們關(guān)在城外頭，要是凍死了，你償命不？”

    行人跟官兵吵鬧成一團(tuán)，要是往日，老百姓絕不敢跟官差們爭辯，前頭封路阻住不能行，本就都窩了一股火，如今人多勢眾大伙兒一條心，倒生出了幾分膽氣。

    城門內(nèi)擠出個含笑的年輕人，躬身扯了下某位官差的袖子，“官大哥，打頭那輛灰布帷里頭坐的，是我們府里的姨奶奶，您幫忙通融通融，放個行吧?！闭f著，從兜里掏出一只銀包塞到對方手里。

    那官差有點吃驚，適才借著盤查的功夫，可把稍有些身份的都放進(jìn)去了，瞧準(zhǔn)了外頭再沒有緊要人，這才敢卯著關(guān)城門的，怎想到這么一輛不起眼的車?yán)铮棺w府家眷？他連忙堆著笑賠不是，“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趙家奶奶，福爺您稍等，小的這就辦去?！?/br>
    福喜笑道：“您受累，回頭，請官爺們?nèi)デ嗌綐呛染??！?/br>
    官差連連稱謝，快步擠上前，在跟民眾理論的那官差耳畔低語了兩句。

    原本那官差一臉不耐，絕不讓步，聽完同僚的話，立即臉色泛白。

    他捏著拳頭，被同僚扯著袖子拽到柔兒車前，“趙夫人，不好意思，小人們眼拙，不知是您大駕，您快請吧，城里頭地面雪積了二尺厚，道滑的很，小人們著人護(hù)送您回金燕角吧?！?/br>
    車?yán)锶醿哼t疑著，不知該怎么答這話。

    剛閉上的城門敞開來，身后的馬車沒命地朝前擠，蜂擁朝里奔。

    福喜上前解了柔兒的窘，“官爺們辛苦，就不勞動大伙兒了。陳姑娘，還是小人護(hù)送您到青山樓吧?！?/br>
    默了許久，車內(nèi)傳出陳柔低柔的嗓音，“謝謝了。”

    平頭百姓斗不過官，說不給進(jìn)城就不給進(jìn)，說盡好話磕破腦袋也沒用。趙晉身邊一個小廝，隨便兩句話就能使動官差，城門前這些人會不會凍死，就在他一念間。這世道便是如此，只要你沒錢沒勢，就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柔兒知道自己斤兩，今日不承趙晉的情，她只能在雪里滾一晚，她自己凍死也罷了，還得拖累車夫大叔一道死。

    進(jìn)了城，趙晉的車沒走遠(yuǎn)，就停在道邊。他掀開車簾，正跟人說話。

    柔兒隨福喜一進(jìn)來，他目光就望過來。

    跟他說話的兩人回過身，其中一個揚唇笑了，“這么巧，又在這碰著陳姑娘了。一天遇著兩回，看來咱們有緣?！?/br>
    柔兒沒法，只得下了車，上前與對方打了招呼，“袁太太，您們也是要出城的？”

    尹氏拍了怕身邊的男人，給她介紹，“這是我家三爺?！碧籼裘?，小聲笑道，“我丈夫，俊吧？”

    袁三爺非常年輕，也就二十歲上下，穿一身水藍(lán)螭紋袍子，披著與尹氏同色同質(zhì)的香色斗篷，他轉(zhuǎn)過頭，朝柔兒拱了拱手，“這位是？”

    尹氏抿唇睨了趙晉一眼，“是趙官人家眷，你不用認(rèn)識?！?/br>
    這話說的嬌中帶嗔，好像十分介意丈夫瞧了其他女人。袁三爺揚眉一笑，“好啦，總不能不跟趙夫人打招呼吧？那不是太失禮了？你可真是，什么醋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