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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奴仆幕佐都被放出去看燈, 堂上是一反常態(tài)的冷清,心腹侍衛(wèi)自城門內(nèi)外查看回來, 在元脩耳畔低語:“可以走了?!?/br> “好。”元脩從早起便坐立不安, 等的正是這一刻,聞言眼里精光閃閃,一面換衣, 問道:“檀道一在做什么?” “在房里下棋,沒有什么異常?!?/br> “盯著他,別讓他壞事?!?/br> 元脩這里預(yù)備悄悄離開,闔府竟然沒人察覺,唯有小憐得了元脩密令,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阿松寢室。婢女們都退下了,連愗華都去看燈了,如豆的燈光下,唯有阿松面對著才寫的一摞摞詩箋沉思。 更漏滴答地輕響,她孤單的身影被拉得纖長單薄,投在墻上靜止不動。 小憐識字不多,鬼鬼祟祟瞄了一眼,只看懂相思二字,她撇一撇嘴,將一碗溫?zé)岬乃幏旁诎⑺墒诌?,“夫人不看燈,就喝了藥睡吧。?/br> 小憐的語調(diào),是格外的粘膩討好,阿松似覺異常,看她一眼,“這是什么藥?” “補(bǔ)肺益氣的,主君怕夫人上次落水留下病根,”小憐目光躲躲閃閃的,把銀匙在烏黑的藥湯里攪了攪,還殷勤地送到阿松唇邊,“我放了蜜,不苦的,夫人嘗一嘗。” 她不提元脩,阿松興許還好奇嘗一嘗,聞言,她立即拒絕了,“我好得很,不用喝藥?!?/br> “喝幾口吧?!毙z鍥而不舍地催促她。 阿松纖秀的眉頭倏的一挑,狐疑地看向小憐。小憐被她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手腕輕輕一抖,笑道:“夫人不喝,就不喝了……” “怕什么?”阿松抓住了小憐冰冷的手腕,“你下毒了嗎?” 小憐臉色微變:“夫人說什么?” 阿松奇道:“沒下毒,你這么殷勤?” 小憐蒼白的嘴唇一顫,眼神飄忽了瞬間,不由分說,效法元脩抓起藥碗就往阿松嘴里灌,阿松緊閉牙關(guān),一把將藥碗“哐”的打翻,主仆二人都下了狠心,無聲地在地上扭打,阿松緊緊薅住小憐的頭發(fā),揚(yáng)手給了她十幾個耳光,解氣地冷笑:“想害死我,就憑你?” 小憐被阿松這幅發(fā)瘋的樣子嚇到了,蓬著頭連連躲避,囁嚅道:“不是我,我沒有……” 阿松抓起還殘留藥汁的碎瓷片就往她嘴里塞,“你沒有,那你怎么不嘗一嘗?” 小憐尖叫一聲,拼命地?fù)u頭,“是主君,主君今夜要走,臨走前令我把這碗藥給你喝了?!?/br> “他要走去哪?” 小憐哭得直打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松啐小憐一口,放開她。“想逃出洛陽?”阿松嘀咕著。趁她沉思,小憐連滾帶爬地奔了出去,阿松沒再理會她,對鏡飛快地挽了一把頭發(fā),將一把鋒利的匕首藏在斗篷下,來到前院,正見元脩扮得像個尋常侍衛(wèi),被幾名心腹隨從簇?fù)碇咧晾认隆0⑺汕娜粺o聲地走出來,微笑道:“郎君要去觀燈?怎么不叫上妾?” 元脩猛地一眼看見阿松,宛如看見鬼魅,陰鷙的眼神和阿松對視片刻,元脩心里還不確信,鎮(zhèn)定道:“我吃多了酒,出去散一散。” 阿松環(huán)視著東西兩廡,暗紅的燈籠被夜風(fēng)吹得徐徐晃動,還有許多值夜的侍衛(wèi)在府里。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入耳,“出去散一散,怎么不多帶幾個人?外頭兵荒馬亂的,別被不長眼的賊人冒犯了?!?/br> 果然是小憐這個蠢東西敗露了。元脩眸光微冷,負(fù)手到了阿松面前,壓低聲音道:“你想找死?” 阿松驚訝地笑道:“今天是好日子,郎君怎么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她一開口,元脩便心驚膽戰(zhàn)。按捺住急躁,元脩咬牙笑了一聲,“不是要看燈嗎?走吧。”一把捏住阿松手腕,不容她推卻,被幾名侍衛(wèi)挾裹著出了庭院。 才到門口,聽到一陣洪亮的笑聲,見樊登穿著一襲簇新的織金繡彩官服,籠冠上別著楊枝,被家奴迎了進(jìn)來,恰和元脩撞個正著。 “咦,壽陽公這不是清醒得很嗎?走走,去閶闔門上看陛下射鬼去?!狈菙堊≡懙募绨?,便要往外走。 元脩腦門青筋直蹦,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將軍,待下官換過衣服?!睂⒎钦堉撂蒙戏畈?,元脩自去換官服,阿松在下首靜靜等著,樊登放下茶甌,見華濃夫人一襲鴉青斗篷,襯得仙肌勝雪,宮鬢堆鴉,凝思的臉龐上一抹縹緲出塵的氣韻——怪道惹得皇帝色令智昏,滿朝閑言碎語。 樊登不由好笑,搭訕一句:“夫人,別來無恙啊?” 過一陣,阿松才回過神來,臉上有些驚魂未定的茫然,隨即對樊登嫣然一笑,“將軍來的真巧?!?/br> 樊登呵呵一笑,作勢張望,“怎么不見檀祭酒?” 元脩應(yīng)邀進(jìn)宮,檀道一理應(yīng)隨侍,奴仆在門外提了一句,檀道一放下棋子,望向外面深沉的夜色。 “主君要出門了?!?/br> “來了。”道一迅速換上袍服,臨出門時,拿起案頭的裁紙刀,在掌心深深一劃,殷紅的血瞬間涌出,他扯來絹布,將手迅速包扎了,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走吧?!?/br> 樊登突然造訪,打破了府里令人窒悶的沉寂,左右廡房里響動起來。煌煌燈光下,元脩臉色鐵青地到了堂上,對著樊登拱手一笑:“將軍,請。” 一行人到了門口,檀道一已經(jīng)在石獅子旁等著了。阿松越過門檻,見道一目光如雪夜利刃,冷而鋒利地刺過來。阿松默然回視他一眼,徑自走到馬前,正要上馬,元脩在她轡頭上輕輕一按,笑道:“小心,別像上回一樣。” 他只當(dāng)經(jīng)歷上次墮馬一事,阿松見到馬就要嚇得腿軟了。阿松將他的手撥開,如輕盈的春燕般上了馬,對元脩俏生生地一笑:“有郎君在,怎么會?” 這一夜,大街小巷車馬塞道,鑼鼓喧天,火光映照著男男女女的獸臉面具,自宣陽門到宮城,一路的沸騰,滿程的星光。各式琉璃、薄紗、彩紙糊的燈籠懸在竹棚下,浮光搖曳,香霧漫漫。 元脩等人礙于道阻,只能緩轡徐行,見有販賣萱草楊枝的,也買了幾把來分給眾人插戴。這一夜他似乎也觸景生情,對阿松格外的溫柔體貼,不時指了頭頂?shù)幕艚o她看,見阿松目光在攤販上流連,笑道:“去買碗豆粥來給夫人吃。” 他買的豆粥,阿松當(dāng)然是不肯吃的。她在馬上冷淡回視近在咫尺的元脩,“不必,郎君用吧,我喝藥已經(jīng)喝飽了。” 元脩兀自一笑,慢慢喝著豆粥,不經(jīng)意間問樊登:“薛紈今夜伴駕嗎?” “燈節(jié)城里常有火災(zāi),陛下命他也去各處巡查了?!?/br> “哦?”元脩將碗還給攤販,對樊登道:“將軍看著道?!辈唏R沖散道上擁擠的人群,與樊登并肩往宮城去了。 到了閶闔門上,見城樓前空闊的場地上燃著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