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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山河懷璧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74

分卷閱讀74

    不知使出多大力氣才將手勁緩下,面不改色地登上駕輦。

自此一刻起,未有半刻安神。

李清玨如此大膽,蔣常又何嘗不荒唐,竟敢加以隱瞞,擅助李清玨入宮近身。

原想待冠禮落成再出宮相會,不料早早便得以相聚,可半分不令他驚喜,倒是驚嚇多些。平懷瑱如何舍得責怪李清玨,滿腹怒氣無處發(fā)泄,瞥向蔣常睨了半眼,直睨得這無辜宮人心頭一抖一嘆,只好垂了腦袋佯作不察。

此事確與蔣常無關,憑他一人本事也絕不能將李清玨給弄進旭安殿里,說來說去,還屬太子太保趙珂陽功勞最大,倘再追根溯源,那不都是李清玨自己的意思么。

偏偏平懷瑱唯獨不怪這位。

個中道理淺顯,平懷瑱絕非不懂,只是李清玨所愿所想,要他如何才能說出半個“不”字。

李清玨不過欲親眼目睹其玉冠束頂,受太子成人之儀。早在李清玨還是何瑾弈的時候,便長盼著屬于平懷瑱的這第二十個年頭,心間為之所期不外乎兩日,一乃太子及冠,二乃新帝即位。

今日終了了第一愿。

幼龍初長成,天地盛輝凝,朝陽不炫其目,風云不動其身。

他終會等著第二愿。

駕輦漸至乾清殿下,百官齊至,肅穆列道兩旁,垂袖斂首恭迎儲君。

平懷瑱由蔣常躬身扶出,穿行眾臣隊列,目光灼灼地仰視著高殿之上氣勢滂沱的“乾清殿”三字,步履沉穩(wěn)地向前邁去。

萬千雙眼睛,熱切、艷羨、嫉恨、漠然,交相錯雜,平懷瑱皆可視而不見,于眾人間獨承著李清玨如水雙目拾階登高。再回身望去時,相離已遠,眉目唇鼻模糊不清,神情卻依稀清晰刻骨,似平靜里席卷萬物,再不可囊括其他。

平懷瑱心緒漸寧,未再暗感焦灼,自翰林院大學士手中接過焚香敬天敬地,聆賀太子及冠祝文。

儀禮至午時方告一段,但不及用膳,文武百官又隨同前往宗廟,待太子告祭先祖。

祭樂三作三止,宗鼓六舞,宏宣帝攜太子入宗廟,其后皇戚依輩位而行,余廟堂外一片靜謐無聲。眾臣頂著當頭之陽默然相候,頗覺時辰漫長,卻無一敢將不耐憊色顯露分毫,雙足酸麻地等待著。

許久之后,終見蔣常從門旁動身,向外數(shù)步抬嗓呼唱:“皇太子冠——”

廟下諸位頓齊叩首。

平懷瑱自內(nèi)行出,龍紋玉冠映照紅日,如凈雪落朱,染著骨里沸沸不息之血。

李清玨隨眾人起身,抬頭望去,風華刻在眸中。

第五十七章

皇城里一列車隊駛出,穿承定門橫街自北出京,向靈光寺徐徐行。

先前冠禮一畢,平懷瑱領李清玨回殿,闔上房門便心有余悸地將人往懷里擁了擁,良久無話,直到胸膛起伏緩歸平靜,才令李清玨換作一身宮人服,同他隨意進些膳食飽腹。

到此刻出京,李清玨仍在馬車之內(nèi)緊伴身旁。

今晨天未亮時喬裝入宮,日頭下立了好幾個時辰,李清玨難免疲累,隨著顛簸馬車闔上雙眼養(yǎng)神,不多時覺周身一暖,是被身旁人給攬進了臂里。

平懷瑱遲來的半聲輕嘆近在耳邊,聞來莫可奈何:“你怎的如此膽大?!?/br>
并非問話,李清玨卻答了:“好容易為了今日趕回來,又怎能獨于宮外等候。”

平懷瑱無言以對,想起一早出殿登輦時,原還未看清李清玨模樣,只在瞬間認出了那只手,一眼之下誠可謂滋味難辨。

然他分毫未予怪責,憐惜還怕不及,直想著李清玨一日里站了多久、候了多久,又冒了幾多風險,直想得那攬在肩頭的手掌力道忽重忽緩,令李清玨實在無奈,蹙眉掀開眼簾。

下一刻,見一柄短刀現(xiàn)于眼中。

平懷瑱從袖里摸出方才蔣常予他之物,遞到李清玨手里:“平素在外當有一兩件東西傍身,此刀小巧易攜,你且收著。”

李清玨合掌微一摩挲,鞘身尚余絲絲暖意,對這曾在幼年時候見過的東西亦還留有幾分印象,隱約記得那時只因多瞧了兩眼,平懷瑱就非要贈他。不過隔三差五大小寶貝著實收得手軟,他愣是沒肯收下。

如今倒不必再作推拒。

此牛骨短刀確宜防身,李清玨收進襟內(nèi),喉里應罷一聲,重將雙目合上,倚到平懷瑱肩頭寐著。

就此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他當真在這搖晃途中睡過去片刻光景,醒來時車馬已至靈光寺下。

高僧數(shù)幾正自階上迎來,李清玨垂下車簾,先太子一步下了車,旋即回身相扶,低一低帽檐斂首跟在身側。

昨日靈光寺忽得圣喻,知太子將于生辰之夜來此上香敬佛,時間緊迫不及好生準備,住持無法,只好不去顧慮那宮中的繁文縟節(jié),且將太子視若常人,當作尋常香客看待,清掃一處寧靜別院供他浴身歇息。

此舉恰合平懷瑱心意,他本不愿靈光寺大作鋪陳,一來免去浪費,二來更不必憂心為人所擾,于是也放**姿溫文向那住持一禮,攜人馬徑直行向別院。

待安頓妥善,已漸近黃昏了。

平懷瑱沐浴時有小和尚呈來齋飯,素菜五道,清湯一缽,他多年不曾食得這般寡淡,卻見李清玨習以為常,不待他更衣出浴兀自盛好白飯兩碗,先嘗了一箸蘿卜。

竹門簡窗,木桌陋食,平懷瑱發(fā)尾順著未干的水滴,恍一眼瞧得愣了神。而那人自矮桌邊盤腿坐著,手掌托著瓷碗,萬般尋常地與他側首閑話:“這蘿卜可做得比我入味幾分。”

平懷瑱心軟無比,將濕發(fā)拭了一番,走上前去坐到身旁,也學他捧起碗來夾了小塊蘿卜,問道:“你如今竟自己入起廚房來了?”

“怎么,太子以為‘君子遠庖廚’?”多少年未聽他如此輕快地講過話,平懷瑱眸里漫起暖色,聽他回道,“容夕憐華尚幼,食不得外頭那些油膩東西,我才學著弄些清淡小菜,無非會那一點兒罷了?!?/br>
平懷瑱聞言頷首,猶豫是否要將心里那份念頭說出口來,徘徊半天,一塊蘿卜嚼了許久。

李清玨偏頭看著他,目光如這寺里的清井般透徹,不知想些什么,忽而接道:“既然太子不嫌棄,往后便一請品鑒罷?!?/br>
竟是猜透了他暗里所想。

平懷瑱轉(zhuǎn)眼回望向他,半晌不答,慢慢地彎眸露出笑來。

晚膳食之甚愉,雖出宮前才進了膳,但整一日里不過用那一頓而已,餓得也快些。兩人未作浪費,幾道小菜碟碟見底,其量方足。

飯后平懷瑱整冠入佛堂,虔誠敬香許了三愿。與宏宣帝所言有二,其一父母康健,其二國泰民安,令有其三,即是李清玨早去早歸,萬事無虞。

李清玨候在院里等他,夕陽依山而落,換了一輪素凈銀月,沿枝寸寸地攀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