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才還要挨個宮地前去送碳，見何貴人不說話，便跪安出了屋。

“怎么日日都要來這么一出。”屋外跟那奴才一起的同伴抱怨說，“今日是碳火，昨日是吃食，前日是布匹，大前日又是釵環(huán)，這貴人主人怎么也不看看自己眼下是個什么身份，還真當(dāng)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寵冠后宮的主呢，想要這又想要那的，真是我呸！”

“她也鬧不了幾日了?！?/br>
“怎么說？”同伴疑惑。

送碳的奴才上頭有個頗有人脈的干爹，他只將自己從干爹那聽來的事支吾說了一嘴兒：“說是封后大典的日子欽天監(jiān)已經(jīng)算了出來，具體是哪位貴人能登后位暫且不知，但陛下卻已決定要趁此機會大封后宮了……那寶才人恐要會一步登天?！?/br>
“嘖，那何貴人可慘了。”

這全皇宮里誰又不知，寶才人可與那何貴人是有仇的。

想當(dāng)初寶才人還未被晉元帝瞧見時，便是在曾是四妃之一的何貴人宮里做掃撒丫鬟，后來寶才人被晉元帝拉上了龍床，得了寵愛，一時風(fēng)頭大盛，何貴人便為此嫉恨在心，偶遇御花園時便以分位壓人，對寶才人極盡欺辱。

也是趕了巧的，晉元帝恰也在那日路過御花園，正好撞見嬪妃傾軋的場面，當(dāng)即震怒當(dāng)場，貶了惠妃分位，撤去封號，也就有了如今的何貴人。

至于寶才人？她雖被何貴人欺侮，卻又得了晉元帝的憐惜，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月，便在這宮中代替了原本惠妃的角色，成為一朝寵妃。

對于晉元帝后宮寵妃的變動，朝內(nèi)朝外皆不動聲色。

宮中的老資歷嬪妃例如榮妃跟麗嬪有兒有女，自是穩(wěn)如泰山，而對于長年纏綿病榻的張貴君來說，寶才人與何貴人無論是誰占了寵妃的名頭對他來說都別無二致，再至于儲秀宮中的幾位待封小主……

左右還是選后一事更要緊些。

大雪一日日下個不停，今年的年關(guān)不論從各個方面來講，都頗令人難熬。

也不曉得秦王生母麗嬪是如何說動得晉元帝，本是該排在謝臨之后的四皇子謝誠的婚事硬是被晉元帝提上了日程，欽天監(jiān)卡著年前的日子匆忙算好日子，納定禮征一氣呵成，日子一到，作為新婦的李氏嫡女李仙兒便被喜樂吹吹打打送上花轎。

不過礙于謝誠頭幾月翻下的罪過，原本是該熱熱鬧鬧的親王婚事硬是辦的有點清冷，京中許多官員都怕被晉元帝按上個與秦王謝誠結(jié)黨營私的帽子，斷不敢公然前往祝賀，只提前派人送了賀禮去。而又恰逢冬日大雪，原本該代替晉元帝出現(xiàn)為新人致辭的太子謝昭更是得了急癥，嗓子一時出說不話，在東宮將養(yǎng)著出不了門。

無奈之下，豫王謝渠不得不暫代太子兄長之值，拿著圣旨到場一念，也就算完事兒了。

這婚事辦的著實撐不起堂堂親王的臉面，謝誠心里難受，跟李仙兒婚后第二日進宮拜見麗嬪時，不禁出聲起了爭執(zhí)，倒是連茶也不愿敬了。

麗嬪倒是愛子心切，恨鐵不成鋼地指著謝誠的腦袋說：“你個榆木疙瘩的！”

謝誠冷笑說：“我倒是不曉得自己哪里愚笨，只道是全京城昨兒都看兒子笑話呢，堂堂親王成親之日的場面，竟還不如那些三流的沒落世家熱鬧！”

“熱鬧熱鬧熱鬧！你也就只知道熱鬧了！”麗嬪的指甲套幾乎要戳在謝誠臉上，找個由頭叫下人帶李仙兒去了偏廳，氣聲道，“你這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傻子，那前些日子犯下那些錯處你怕不是已經(jīng)忘了，眼下婚宴還想要熱鬧，你怎么不好好想想熱鬧完了咱們娘倆還有沒有命了？”

麗嬪于宮中地位不顯，卻能安穩(wěn)剩下謝誠，可見也非是表面看起來的蠢人一個，往日她怕得了旁人忌憚，故意藏了拙，但眼下對著唯一的親子，只能慢慢說與他道：“結(jié)黨營私素來是帝王忌諱，你與昌平伯府勾連那事，且是運氣好了只搜出了些錢財，陛下也只當(dāng)你是起了對金銀的貪心，這才高高拿起輕輕落下，可落下卻不代表這事兒就此揭過了?！?/br>
謝誠面色一白：“父皇這是還沒原諒我呢？”

麗嬪嘆了口氣，又回到榻上坐下：“姑且先貓著尾巴做人，往后幾年……你兄弟幾個的事最好少摻和，尤其是跟老二！”

謝誠想反駁，卻被麗嬪猛地瞪一眼，不由撇嘴又問：“本王聽娘娘你的話，行了吧？不過……”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往屋外李仙兒在的地方瞧，又收回視線道，“您在父皇那兒早求了她入府又是為何？”

不過短短一夜相處，謝誠就已經(jīng)瞧出他這位王妃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想想李仙兒看他房里那些個妾室的眼神兒，謝誠就忍不住地?zé)┰?，擼了把頭發(fā)說：“她這第一日入府就要給我那些個妻妾立規(guī)矩，一趕早進宮前，就有兩個來找我哭的，簡直哭得我頭疼……娘娘，你叫她早進了府，純粹就是讓我提前受罪的不是？”

“這個媳婦你是得捧著。”麗嬪見謝誠這幅苦惱模樣，笑了笑垂眼道，“不僅你得捧著，就連本宮也要捧著她?！?/br>
謝誠驚了：“……不就是李太傅的嫡女，我堂堂秦王殿下，憑什么要捧著她？”

麗嬪不想與這傻兒子說其中關(guān)卡緣由，只低聲道了一句：“新后的人選已經(jīng)定下來了?！?/br>
謝誠猛然抬頭：“是哪家的？”

麗嬪搖了搖頭說：“你先別管這個，本宮求了陛下恩典，本也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叫你媳婦免在新后面前敬茶罷了?！?/br>
“給新后敬茶又怎么了……”謝誠想到今日在正陽宮為元后上的那柱香，突然愣住，“娘娘是怕本王婚事拖到年后，新后會給本王的王妃下絆子？”

麗嬪說：“防患于未然罷了，繼后上位，總要找些由頭立立威風(fēng)?！?/br>
“那麻煩也不該找到本王這些做小輩的頭上，除非……”

除非新后與王妃之間曾有齟齬，本身就帶了仇。

謝誠想到這里，忍不住皺了皺眉。

麗嬪見狀，便叫他不要多想，左右這婚事已經(jīng)在年前辦完了，再無后顧之憂。

兩人又零零散散著聊了點別的事，謝誠中突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嘻嘻說：“那三哥的婚事不就是在年后？那他媳婦兒可要丟慘了?！?/br>
麗嬪淡笑不語：“說不定新后是個仁慈的?！?/br>
謝誠：“哈?！?/br>
母子倆人能說的不多，緊趕慢趕地出了宮，李仙兒坐在馬車內(nèi)冷眼看得謝誠身上倒是格外不安穩(wěn)。

謝誠摸摸臉：“王妃，本王臉上有什么值得你看那么入迷的？”

李仙兒嗤笑一聲，偏過頭不說話了。

謝誠與她剛是新婚，且李仙兒又是京城出了名的名門閨秀，模樣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于是在眼下謝誠的眼內(nèi)，美人翻白眼也是好看的，賞心悅目的：“你且跟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