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冰藍色的眸子慢慢瞇成了一條細細的線。

外面的兩個人靠在走廊的墻上，正說得高興，忽然見一道白衣人影慢慢悠悠晃了出來。耀目的金發(fā)，讓整個空間為之一亮。

薛垣身上永遠不會缺乏色彩。像正午陽光下一幅印象派的畫，光與色張揚地鮮明，刺得人眼睛發(fā)痛。

“這……你……”大吃一驚的兩個人僵立在那里，手足無措。

“繼續(xù)說啊?！彼菩Ψ切Φ暮傃?，蓄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晶光，“我聽你們聊天聊得熱鬧，怎么我一來，你們就不說了？”

無視那兩人的慌張尷尬，薛垣不疾不徐攏起頭發(fā)，在腦后束成一條干練的馬尾。

空調(diào)吹出的風里，凝滯著暴風雨來臨前的躁動不安。

“別……別亂來！”那兩個人踉蹌著倒退到室內(nèi)，抄起了兩把椅子：“這、這里是辦公區(qū)，不是你打架的地方！”

關于薛垣，有兩件事是最出名的。

第一，是他出眾的容貌。

第二，是他打架的功夫。

據(jù)說他還是學生的時候，有一次在街上，被一幫混混打劫。

后來，那條街的治安變得特別好，遠近的混混都不敢再來了。

“北極狐”的外號就是那個時候流傳開的，因為他喜歡穿白色，又喜歡一出手端一窩。

而他開打之前有一個標志性的動作，就是束起頭發(fā)。因為他有一句口頭禪：發(fā)型不能亂。

***

總督皺著眉，看著眼前劫后馀生一樣的辦公室。

薛垣倒背雙手站得規(guī)規(guī)矩矩，不說話，也不抬頭。

打架事件驚動了附近的巡邏小隊，連總督也聞訊而至。

薛垣明白，這是總督在保護他。

人事總監(jiān)葉白藏一向與薛父不睦。如果葉白藏先接手此事，處分結(jié)果可能會糟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

薛垣滿心懊悔。

想必在此刻總督的心里，他已經(jīng)上了“爛泥扶不上墻”的黑名單。

能不能晉升，他不在乎。可他害怕看到總督流露出的失望。這位待他比父親更像父親的長輩，或許是如今唯一仍對他抱有期待的人了。

“你啊你啊，叫我說什么好?！笨偠桨l(fā)出一聲嘆息，“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了，你怎么總也改不掉這個暴脾氣？在辦公室毆打同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毆打，是打架?！毖υ÷晣肃?，“他們也動手了?！?/br>
“我不管他們有沒有動手！”總督的火氣一下子冒了上來，“他們兩個被揍成那樣，你連根頭發(fā)也沒掉，你說說，這不叫毆打叫什么？！”

“……”薛垣低了頭，不語。

“空有這么好的條件，全被這么沖動的性子給毀了?！笨偠胶莺荽烈幌滤哪X門，“所以我才經(jīng)常提醒你，要多學一學祁寒的沉穩(wěn)！”

聽見祁寒的名字，薛垣眼神一黯，咬著下唇。

他和祁寒同屆，是朋友也是競爭對手。在那所有著“太空西點”之稱的嚴苛軍校里，他們兩人是十年之內(nèi)僅見的滿分畢業(yè)生。不單是技術高手，身體素質(zhì)和格斗技巧也都是一流。

如今離開學校多年，祁寒擔任了總督的私人助理，薛垣卻始終不思進取，甘愿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底層技術官。

其中的原因，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幼稚淺薄?？赡莻€原因偏偏就是有著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次一次把他推離原本的軌道。到了最后，連他自己也深信不疑：自己生而如此，注定只能過放縱天性的生活。

只有在夜深人靜之際，從日復一日的平凡與嬉笑中偶然抽離，他才會回憶起少年時代的自己。

也曾有過凌云的初心，也曾有過對于未來的種種想望。

——現(xiàn)在的他，真的得到了自己所希冀的自由嗎？

注意到他漸漸有些失神的表情，總督終于和緩了臉色，知道這一番話已在對方心里激起了漣漪。

“這一次受處分是跑不了的，你給我好好記住教訓?！?/br>
總督來回踱了幾步，“誰都有過心高氣盛的時候。你以為我沒有年輕過嗎？如果你自己足夠強大，那些試圖羞辱你的人只會自取其辱，根本不需要你出手還擊。

你記?。旱饶阈逕挼娇梢圆粍勇暽赜^察對手的時候，才算是邁出了變強的第一步?！?/br>
入夜的太空城，有燈紅酒綠的喧鬧，也有闃無人聲的冷清。

懷著滿心躁郁，薛垣漫無目的地游蕩。不知不覺間，發(fā)現(xiàn)自己又站在了醫(yī)療所的門前。

透過玻璃幕，一襲白大褂的女郎坐在燈下，讀著一本書。

安娜。

每當心緒難安，他就會來到這里。只要看一看她，就仿佛得到了來自母親的撫慰。

推開門，他倚在墻邊。

“安娜，現(xiàn)在有空么？陪我說說話吧?！?/br>
女郎抬眸一笑，“那我去煮兩杯咖啡?！?/br>
“不用。”他走過去，躺在診療床上，對她訴說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幼稚？”

安娜的手掌柔柔地撫摩著他的金發(fā)，“怎么會。你只是做了你這個年紀會做的事?！?/br>
安，女在宀中。

篆體的安字，“宀”側(cè)面的兩筆一通到底，筑成一間小屋；里面的“女”字，形如一個坐著的人。

薛垣總是說，這是世上最美的字。一個女人坐在屋中，便是宇宙間最神圣的安寧。

安娜是艦隊的醫(yī)務官，也兼任心理醫(yī)師。那一年的薛垣還是個見習技術官，因為有輕微的躁郁癥傾向，來她這里開藥。

那時的他依然帶有幾分少年的青澀，她依稀看到了往日時光中一個男性版的洛麗塔。這個少年有著過于鮮活的生命力，于是成了別人眼中的一團欲念之火，一朵罪孽之花。

后來，他便經(jīng)常來她這里。

午睡、喝茶、看書，或是安安靜靜看一部老電影。

在她這里，他尋求的是母愛，而不是愛情。

他們這樣接近，卻終究是彼此無關的人。

時光回到眼前，他的金發(fā)柔順地纏繞在她的指上，宛如嬰兒的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指尖。

我的洛麗塔少年。

你會因誰而愛，誰又會為你而死？

作者有話要說：　　薛垣的小受在第6章出個暗場，不過正式出場要到這一卷末尾（25章左右）~~~＾＾

☆、第6章

盛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居然能跟軍隊扯上關系。

不過，這里的軍隊與他想象中的樣子截然不同。

玻璃幕外的走廊上人來人往，手持文件夾和各色辦公用品，與大型企業(yè)的職員毫無二致。

盛銳無聊地用指節(jié)輕敲桌面，等候面試官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