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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嘗不是!”元紹長嘆一聲。這些年他費盡心思和那些族長貴胄斗法,其中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然而就算他身為皇帝,也不可能對抗一國的貴族聯(lián)手,那些訓(xùn)練有素的地方官吏更加變不出來,北涼貴族當(dāng)中,甚至能識字、能寫文書的人都少!“說到官吏,必然牽涉文治教化,講到文教,就不能不牽扯衣冠禮儀。夷夏之別,這是最麻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昔日高氏勒令夏民剃發(fā)易服、遵行夷俗,以至于民怨沸騰;魏氏令本族貴胄改易夏服,說夏文、行夏禮,豪酋怨聲載道;其實都大可不必。當(dāng)年大虞還沒有南遷的時候,京城百姓競相穿著胡服,官府屢禁不止;西燕高官,也有以峨冠博帶為美,天天寬袍大袖,招搖過市的。移風(fēng)易俗,如水就下,何苦一味強制?最多給別國說幾聲禮制混亂,——除了打群架的時候麻煩,又死不了人?!?/br>這一晚,正屋的燈光一直亮到三更。在門外值守的衛(wèi)士進進出出,添了七八次茶水,就看見屋里那兩位越說越是神采飛揚,到后來筆墨紙硯全部攤開,各地輿圖東一張西一張的,擺得人沒個落腳處。等到兩人興盡起身收拾書卷圖冊,凌玉城撫著北涼疆域全圖的邊緣,低聲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藉此可王天下?!茏龅竭@地步,我這一番跟隨陛下,也就不枉了?!?/br>“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元紹把這八個字慢慢咀嚼一遍,回頭定定看住了他:“你的打算只此而已?你就不想提兵南下,踏破虞陽,為你自己報仇?”他目光清冷如刀,居高臨下地望過來,一時間竟有整座泰山當(dāng)頂壓下的錯覺。凌玉城被他的目光逼得幾乎一晃,旋即鎮(zhèn)定了心神,微微苦笑:“報仇?我從來沒有想過?!?/br>“嗯?”“那畢竟是我的故國……幼年時候,如果不是襲了爵,只怕我早就餓死在街頭,更別提有機會入宮讀書,學(xué)這一身本事。說到底,總是承了大虞皇家的恩情。”他的聲音漸漸低落:“蒙冤下獄,投進死牢,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也不是什么大虞皇帝救的我。如果僅僅是個死,我也就認了,可是他們,他們……”語調(diào)驀地高揚:“這十年血戰(zhàn),生前身后毀譽聲名,就當(dāng)還了大虞二十四年恩養(yǎng)。從此以后,我和大虞,兩不相欠!”“兩不相欠么?”元紹嘴角慢慢勾起弧度:“你心里沒有恨,那很好。不急于報仇,行事就不會過于cao切?!悄銥槭裁从忠獮殡藁I劃這些?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藉此可王天下,你就不怕朕積蓄足了國力,一鼓作氣滅掉大虞么?”“陛下如果不用我的謀劃,以現(xiàn)在大涼的制度,能戰(zhàn)而不能治,就算一時大勝也不能長久,最安全的法子是侵掠一番自己退兵,傷不了大虞根本。如果采納我的想法,二十年內(nèi)都會專心內(nèi)政,無心大舉南下。有二十年的時間,大虞如果還不能勵精圖治,被滅了也是活該!”那樣驕傲厲烈的口氣!元紹失笑:“怪不得,你不求朕莫要對南朝用兵?!蹦且灰苟ㄏ戮济值臅r候他曾經(jīng)問過,當(dāng)時凌玉城昂頭輕笑:這是求就求得來的么?現(xiàn)在想來,他應(yīng)該在當(dāng)時就有了盤算?!澳軤幦〉蕉陼r間,你也算對得起他們了?!?/br>他隨手把一疊折子放到桌上:“你把今天的想法仔細理一理,寫個奏折上來吧。倒也不必急著動筆,仔細想想,寫周全一點。這個折子一兩年內(nèi)肯定不能公開,就是十年八年也未必見得了光,可是——”他緩緩回頭,目光凝重,含著深深的關(guān)切撫慰:“總有一天,會讓世人知道?!?/br>作者有話要說: 華夷之辨什么的……是很麻煩的事情呢不過加上蘇臺和西珉,成了一個架空社會,也未必那么麻煩,畢竟大虞還和這兩個女尊國家通婚的,也未必有文化上唯我獨尊你們都是蠻夷的傲氣第24章十年生死兩茫茫越靠近北疆,凌玉城就越是忙碌。一天行軍六七個時辰,他身邊衛(wèi)士至少有一半在外面跑馬,隔三岔五悄悄帶進一個人來,給凌玉城行過禮以后悄無聲息地歸入衛(wèi)隊。到得隊伍進入北疆那一晚,羽林將軍哥舒夜奉命來見凌玉城,撞上他正在給下屬開講兵法,驚見底下熙熙攘攘坐了五六十人,迥非原本大貓小貓十幾只的近身衛(wèi)隊。左右事情不急,哥舒夜和凌玉城打過招呼,索性坐在邊上聽完了這堂課。越聽越有滋味,等散了課談完公事,忽然道:“剛才聽大人課上提到,這本書在下聞名已久,可惜一直沒能拜讀,——不知大人這里有沒有抄本?”凌玉城深深看他一眼。這些天他的部下和羽林衛(wèi)所屬打的交道不少,就是一路上衣食住行,也是羽林衛(wèi)不動聲色分撥過來。哥舒夜治軍嚴謹,其麾下也是守禮,當(dāng)面背后,從來沒有什么污言穢語灌進耳朵。更何況哥舒夜年前剛剛迎娶了北涼公主,雖是半子,卻比幾個皇子還要得元紹寵愛,算是元紹最為親厚信任的幾個臣子之一。他點了點頭:“稍候。”揚聲叫人拿了書箱進來,取出那本自己書房里常備、這次抄家以后重新發(fā)還的兵書,親手遞了過去。哥舒夜起身雙手接過,微微躬身:“多謝大人?!备嫱嘶亓俗√?,燈下翻開,那書上天頭地腳、字里行間密密麻麻,全是隨手寫下的筆記心得,墨色濃淡不均,顯然被主人讀了絕對不止一遍。沒過幾天,元紹取笑自家女婿:“這幾天忙什么呢?一扎營就鉆到自己屋子里,朕面前都少來了。——聽阿雷說,你居然在忙著舞文弄墨?”“臣前幾天蒙……凌將軍借了一本,上面有不少親筆注解,這些日子,臣都在忙著抄書?!?/br>“哦?!痹B回憶了一下書名,“這本書還是有些見地的,不過傳抄不廣。朕記得,當(dāng)年有個富商因為獻書受賞,獻的書單里就有這本書——里應(yīng)該有收錄?!?/br>“陛下博聞強記?!备缡嬉鼓抗忾W動了一下,微微含笑。“今天又是凌將軍給下屬開講兵法的日子,臣要趕著去還書聽講——”眼看元紹揮手趕人,他起身向外倒退,一邊百忙中問了一句:“不知陛下可允許臣帶幾個下屬一起去聽?”“這種事問朕做什么?”不到北疆,不知道凌玉城十年經(jīng)營下來的勢力有多大。按說大虞之前和蘇臺、西珉和親也不止一次,但凡嫁個皇子宗室過門,金銀玉帛不算,陪送過去的官屬侍御、工匠奴婢,哪一次不是數(shù)以千計。唯獨到了凌玉城頭上,按說嫁作北涼皇后身份也不低了,可誰會想不開跟著他?強行拉人吧,禮部官員左看右看,跟誰都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何苦呢。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