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的男模特，高高瘦瘦的，黑襯衣包著胸膛，露出嶙峋鎖骨，凹陷處有塊結(jié)痂的疤，隨他著笑時被藏匿，猙獰得像剝了皮的樹。

“做什麼？”楚闊問他。

“好久不見你，過來打個招呼?！?/br>
“抱著我打招呼？”

“怕你逃掉咯，好幾次我找你，你不都是找準(zhǔn)機會就逃跑麼，”男模特笑瞇瞇的，素顏看上去竟然說得上清純，“我說了，我對你有意思啊?！?/br>
“但我沒有?！背熴T足了勁去掰他扣著自己腰的手，兩人暗地較勁，偏偏旗鼓相當(dāng)。

“沒關(guān)系啊，感情都是要培養(yǎng)的，你現(xiàn)在對我沒意思，不代表以后也沒意思，我們來日方長嘛?！?/br>
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楚闊后背心冒了一層的汗，手也滑膩膩的，他呵呵笑兩聲：“不好意思啊，我只做上面那個。”

男模特驚喜：“那麼巧，我也只做下面那個?！?/br>
“……”

這邊楚闊被纏著，扭頭去找原地的向邇卻不見人影，他掙扎好半天沒能擺脫當(dāng)下這個曖昧姿勢，最后手腕一轉(zhuǎn)，朝著男模特胸膛就是一記肘擊，爾后問他是怎麼來的。

男模特?fù)嶂乜?，翻他一個白眼：能怎麼來的，跟Joe來的，我們就跟在你們后面，誰叫你們兩個人走路都不回頭看一眼。

向邇的確是被周樂意帶走。她把他解救自大獻(xiàn)殷勤的陌生男女之間，提著他的手腕穿過一張酒桌，最后讓他坐進觸感軟和的單人沙發(fā)，她則坐在沙發(fā)扶手上，背靠著一點邊緣，伸手要他看前方。

沙發(fā)前是張小幾，幾位手舞足蹈的青年藝術(shù)家形象各異，長發(fā)蓄胡的，沉默寡言的，唾沫橫飛的，向邇看在眼里，不明白周樂意是何用意。

長發(fā)雕塑家說：“‘愛’要簡化成一種線條，有筆直，也有蜿蜒，這能類比人身上的血管，人哪能控制血液，哪來的有的放矢。”

“這個比喻不稀奇，‘愛’簡化成線條，你以為很抽象嗎，其實不知所云?！?/br>
“難道像你說的比作水？玩爛的套路！就拿來說，理念很簡單，水是生命之源，里頭是少年裸體，這是**，實際故弄玄虛！更何況這可早有人做過，沈士明之前就有，他不是第一個，難不成你還要再做個復(fù)制品？”

“你太偏激了，我只是在舉例，那是一個元素，數(shù)萬作品多得是以元素玩出花樣的，我反對的是你最后一個觀點。其次，無論是‘愛’或者美感——比如少年，是種含苞待放的理想的愛，你要把它拘成線條，也不算頭一個，傳統(tǒng)圖騰，龍飛鳳舞，哪個不是線條？”

“……”

“稍等?！?/br>
爭論正熱，忽然有人擊掌喊停，眾人紛紛望向源頭，卻見是位面上帶笑的女人，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男孩，俊朗標(biāo)致，是張熟面孔。

周樂意閑適道：“不好意思啊，打斷你們。我聽你們在討論怎樣能把‘愛’抽象化對吧，我學(xué)攝影之前念過兩年美術(shù)，雖然沒什麼成績，但勉強還能聽懂那麼一點。我覺得，你們是不是忘了，在把‘愛’抽離之前，什麼是‘愛’？初戀心動，風(fēng)月作戲，還是縹緲的根本談不上是愛的欲？你們認(rèn)識‘愛’，知道它在哪兒嗎，它打哪兒來，寄存在一個人身上的哪個位置？”

長發(fā)雕塑家反駁：“你把它局限了，它不只是風(fēng)月?！?/br>
“是，因為我是俗人，天底下絕大多數(shù)都是俗人，那‘愛’也是俗人的‘愛’，”周樂意說，“我的意思是，你們就連最俗的，你們瞧都不瞧一眼的‘愛’——風(fēng)月的愛——連這些都不認(rèn)識，你們談什麼藝術(shù)？”

“你什麼意思？”

另一人卻道：“那你說，‘愛’在哪兒？”

向邇無言，在四周寂靜中發(fā)覺身側(cè)有人探**來，周樂意的面孔急劇放大，最后停滯在離他幾公分遠(yuǎn)的位置，或者說幾公分近。他們沉默著交換呼吸，吞咽的每一口都是對方刻意放緩的鼻息。

周樂意盯著他的雙眼，緩緩地說：“是開關(guān)。不愛的人迎面來，愛的人偏要躲。”

風(fēng)月是火，陷于風(fēng)月的俗人往往渴望明哲保身。而很不巧，向邇不在她的風(fēng)月里。

就在這時，沈士明立在二樓護欄邊，將這場景盡收眼底。他只著襯衣長褲，右手兩指微微分離，像夾著一支無形的煙，騰著渺渺的霧，而聽他朝樓下輕喊：“向邇，上來一下好嗎？”

作者有話說：

33

進場沒多久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纏上，短短幾分鐘時間，楚闊腰肢總被挨著，不然就是被摟著，他頭一回碰上這陣勢，掙扎反抗不得，立時有點吃不消。又被男模特那張抹蜜的嘴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如果不是沈士明那一聲喊，他就真得點頭坐實“包養(yǎng)”一事，平白成了人家的小金主，這下反應(yīng)過來，忙雙手抵住對方胸口，警告他要再靠近兩人就玩兒完，這輩子都沒得可能——拒絕的同時發(fā)送通過信號的人著實可恥——緊接著靈活一躲，往里小跑兩步，眼見向邇已經(jīng)上了半截樓梯。

“耳朵！”他急聲喊。

向邇回過頭，沒來得及張嘴，樓上沈士明先笑一聲，譏嘲道：“小楚先生，怎麼了，你現(xiàn)在連你朋友和誰聊天都要管一管麼，你的手會不會伸得太長了，多管閑事可是長舌婦的專利?！?/br>
“哪比得過你，”楚闊氣極冷笑，“一封匿名舉報信就讓你在網(wǎng)絡(luò)上一炮而紅，大家肯定更想向你取經(jīng)，這年頭多少人想出名，偏偏不得其道，你呢，什麼都沒做——啊，也是做了的，還沒少做，只是做得可能不太光彩，突然之間紅得發(fā)紫，這也是種本事嘛。不過看您現(xiàn)在的意思，是想單獨給向邇開小課嘍，那我就不服氣了，我得站出來提意見，人嘛，總得在批評中認(rèn)識自我，從而獲得靈魂升華麼。”

男模特手握香檳走來，站定于周樂意身后，饒有興趣地瞧著人群中央的男孩兒。真莽撞，真刻薄，又有點可愛，分明前不久還為他單方面的打情罵俏而羞得面紅耳赤，這會兒倒嘴皮子利索了，像發(fā)射小火箭，轟轟兩下，沖得沈士明臉色大變。好有趣的一場戲。

楚闊的暗示說得直白，零星情面都沒留，在場所有人皆面面相覷，自對方眼里拾來認(rèn)同：早有耳聞，確實如此。近日有關(guān)沈士明的傳聞流竄在圈內(nèi)各方，有的人為避嫌，今日邀約亦未答應(yīng)，余下前來的多是為了長久打算，認(rèn)為沒必要在結(jié)果尚不明確的關(guān)口落人面子，一旦沈士明自證清白，秋后算賬，自然會過濾走一批人，又或者傳聞被證實，赴約者也沒有損失，到頭來還能慨嘆一句世事無常，自己赴約實為的昔日情分。因此，無論怎樣想，今天來一趟總是利遠(yuǎn)大于弊，權(quán)衡輕重后聰明人都看得明白。

然而喉嚨里卡一根刺到底礙事，雖然那刺細(xì)小，但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