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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宮里的七弟派到雍州去?!?/br> “今天才算知道,是我著相了,你確實對至高權(quán)勢毫無眷戀,你比我看得清楚深刻得多了……怪不得我們兄弟幾個里,太子最喜歡的,一直是你。” ——三皇子心道:他這個五弟身上,有一種特別純粹的、純?nèi)粺o暇的善。 那使得裴無洙為人做事,無論待帝王將相還是走卒販夫,都在心里深處,保留了一點最基本的溫柔。 也正是那種簡單直白、毫無所謀的善意,才正是叫他們這些在詭譎莫測的權(quán)利漩渦里反復(fù)掙扎,在處處充斥著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拼得鮮血淋漓之人,最最難以抗拒的。 ——讓卑劣者望之羞慚,使疲倦者觀之眷戀。 “你錯了,”旁的不提,有一點,裴無洙可得好好地給三皇子澄清申告一下,“我安排七弟去北邊,不是因為我需要他去,而是因為我私以為,他需要出去?!?/br> ——七皇子倘若一直待在洛陽、待在裴無洙身邊,那他永永遠(yuǎn)遠(yuǎn),就一直是一位出身卑微、不受帝王寵愛的落魄皇子。 李才人教坊司樂伎的出身、“娼妓之子”的陰影、周圍人若有似無的輕蔑與漠視……周圍環(huán)境給予七皇子的負(fù)面反饋,足以使得七皇子在無形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兒時在甘泉宮的糟糕遭遇……那卻并不是裴無洙一個人有心想去改變就能簡簡單單改變得了的。 但倘若七皇子走出了洛陽城,走到了廣袤無邊的大漠風(fēng)煙里去看一看、瞧一眼,他會知道,這世界很大,并不只有洛陽城那一角;這世上的人也有很多,千姿百態(tài)、各式各樣……比他命運(yùn)更凄慘而毫無怨恨的,也不是沒有。 潛移默化,長此以往,七皇子總有一天是能自己打開把自己困在原地的心結(jié)的。 更重要的是—— 洛陽以外的人看七皇子,第一眼的想法,絕不會是他生母出身教坊司、是個卑賤的伎子。 而是——那是陛下的第七個兒子,當(dāng)今的皇子,龍孫鳳子,天潢貴胄,高不可攀。 裴無洙曾經(jīng)認(rèn)真地反思過:為什么男主閣下獨獨對自己一丁點高興不高興、滿意不滿意的態(tài)度反應(yīng)那么得看重,以至于到了患得患失、動輒得咎、幾乎要生出心魔的地步。 后來想了想,除了因為當(dāng)年是裴無洙帶著他走出了甘泉宮、走出了二皇子的陰影之外,更大一部分,恐怕是因為這幾年來,在長樂宮里,其實坦白而言,也同樣是僅僅只有裴無洙一個人真心關(guān)注、在意過七皇子的處境。 宓貴妃養(yǎng)著七皇子,是因為裴無洙想養(yǎng)。 福寧郡主趙邐文對七皇子耐著性子好言相勸,是因為裴無洙把他當(dāng)?shù)艿堋?/br> 所有所有的人……甚至可以說上至皇帝妃嬪、下到宮人太監(jiān),就沒有一個看得是剝開裴無洙蔭蔽的七皇子本人。 ——裴無洙本以為,七皇子的生母李才人是可以做到的那個……所以她當(dāng)時才大費周章地把李才人一道養(yǎng)在了長樂宮的庇護(hù)之下。 可如今來看,李才人不知是因為嫉妒不甘、還是心思太雜……但是顯然的,從她身上,七皇子也并沒有得到相對“純粹”的母愛。 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些年來,七皇子是被裴無洙帶著走出了甘泉宮二皇子的陰影,然后復(fù)又被完完全全地籠罩在了裴無洙的陰影之下。 這也無怪乎七皇子會說他心里真正害怕的人其實是裴無洙……也無怪乎七皇子隱約養(yǎng)成了如今極度自負(fù)又極度自卑的性子。 ——幼年的虐待,使得七皇子迫切地需要一些正面的贊賞肯定,而少年時期的經(jīng)歷,又讓他恍惚以為自己只能從裴無洙身上得到那些……于是到后來,他也就干脆只在乎裴無洙的態(tài)度反應(yīng)了。 但裴無洙不想再那樣了。 裴無洙也不想去多猜,她與七皇子之間走到如今這么畸形的關(guān)系,裴無洙承認(rèn)有自己粗心大意、沒心沒肺的成分……但,宓貴妃呢? 這種完全控制一個人的感覺,太恐怖,也太……有失人性了。 “七弟自小吃了許多苦,”裴無洙淡淡道,“洛陽于三哥而言,是個困盡你前半生的是非之地,于七弟而言,更是個沒有多少美好回憶的傷心之處?!?/br> “去了北邊,才好叫七弟知道,”裴無洙扯了扯嘴角,心情沉重,竭力想讓自己的語調(diào)輕快起來,“雖然父皇一貫不怎么做個人……但他‘皇帝兒子’這個身份,還是很好用的。” ——才好叫七皇子知道,其實就算純粹以出身來論高低,他的身份,也是值得許多人尊重、敬仰、乃至欣羨不已的。 裴無洙希望七皇子能借此與圄于自己十來年的身世和解。 三皇子聽得靜默良久,才五味陳雜地感慨道:“老七遇見你……可真是他一輩子的運(yùn)氣?!?/br> 仇恨怨苦是一代復(fù)一代地施加下去的,三皇子突然再清楚不過地認(rèn)識到:如果沒有裴無洙,今日的二皇子,就是明日的七皇子。 簡直是一個宿命的輪回。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兩個是一模一樣的失敗品。只是二皇子將自己的痛苦怨憎施加到了其時更弱小的七皇子身上,而七皇子……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裴無洙默了默,蹙了蹙眉心,難得對著人剖白了一句自己的心底話,“興許是當(dāng)年我?guī)龈嗜獙m的緣故吧……雖然也有不耐煩的時候,但靜下心之后,總還是忍不住覺得,也許,我應(yīng)該是對他負(fù)有一些責(zé)任的。” ——是裴無洙親手將那個差點被惡狗咬死的小孩兒抱出了囚籠,怎么忍心再突然翻臉,將他毫無留戀地扔在半道上。 “你總是為旁人想的太多,共情太過,只這一點,你就不適合居太高位,”三皇子聽得嘆服,搖了搖頭,也不欲多言旁人兄弟事,最后只簡單道:“一起回去?” “不了,”裴無洙驟然驚醒,搖了搖頭,拒絕道,“三哥你先走吧,我還有旁的事……而且,本來吧,我們也是分開回去比較好?!?/br> 三皇子在此時被迫回憶起東宮太子的介懷與小心眼,不耐煩地對著裴無洙翻了個白眼,悻悻然甩了甩袖子,先走人了。 裴無洙再站了站,待得三皇子走遠(yuǎn)了,沖著不遠(yuǎn)處的某棵樹揚(yáng)眉嬉笑道:“聽夠了沒?偷聽完了,還不自己出來?” 須臾之后,一個人影從樹后轉(zhuǎn)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