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裴其姝冷淡的側(cè)顏，輕聲開口道：“還在生哥哥的氣？還是不高興？姝姝……”

    裴其姝偏過臉，冷冷地笑了一下。

    “我高不高興、生沒生氣，”然后唇角微彎，不無譏諷地瞧著五皇子低眉順眼的討好之色，冷冷笑著反問道，“對(duì)你來說……真的重要么？”

    五皇子的臉上浮現(xiàn)了明顯被刺痛了的神色。

    “當(dāng)然，”五皇子咬緊了后槽牙，寒聲道，“我是為了你和阿娘才……”

    “你是為了我、你一直念著我、你是愛我的、你是為了我好，”裴其姝猛地起身，連連冷笑道，“是，隨便你怎么說了，我先替你說完了?！?/br>
    “反正‘為我好’這件事，你是一點(diǎn)也不需要過問一下我自己的心意的，我懂了?！?/br>
    “對(duì)不起，”五皇子垂著頭難堪地靜默許久，苦澀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過分了，可我也是……罷了，姝姝，在你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我從來就沒有回來過?！?/br>
    裴其姝臉上的怨懟之色僵了一僵。

    “你怨我，阿娘也怨我，”五皇子拿手背遮住了自己通紅的眼眶，聲線微微顫抖道，“我有時(shí)候都免不了要去想，是不是我本來就不應(yīng)該回來……我回來了，反倒是打攪了你們本來安定平和的日子，把事情弄得一團(tuán)亂七八糟?！?/br>
    “我可從沒這么說過，”裴其姝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五皇子的自怨自艾之語，“阿娘一直念著你，你更不該這樣去想她。”

    “你也不用違心來安慰我，”五皇子怔怔出神道，“我知道，阿娘一直念著我，是因?yàn)樵谒睦铮以缫呀?jīng)是一個(gè)‘死人’了……死人是不會(huì)犯錯(cuò)的，在日復(fù)一日的思念里，也就變得越來越好；會(huì)討嫌的，都是活著的。”

    “你要非這么想，”裴其姝無話可說，胸口梗著的那口氣越憋越大，只消極冷淡地反懟道，“那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br>
    “但我心里是愛著你們的，”五皇子顫了顫唇，不無絕望地怔怔望著自己meimei漠然的側(cè)臉，哽咽道，“你和阿娘，于我來說，是這世上最最重要的兩個(gè)人了……善水師傅勸我，說塵世中的我，早在八歲那年就已經(jīng)去了?！?/br>
    “塵緣了斷，我早該遁入空門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五皇子背在身后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綻，狠聲道，“我想，我這九年，在那個(gè)老不死的手里掙扎著活命，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是因?yàn)槲乙恢庇浀?，我在洛陽，我還有個(gè)阿娘，我還有一個(gè)meimei，皇帝刻薄寡恩，無情無義，我放心不下，我不知道，她們過得怎么樣、好不好、又要在那宮里得忍受多少的委屈……所以我一定要活著，無論如何都得活著。但凡我還能喘一口氣，我爬著都要爬回去再看她們一眼。”

    “這九年來，我心里憋了許多恨，”五皇子拽開自己胸口的前襟，抓著裴其姝的手，按在自己已經(jīng)幾乎沒有跳動(dòng)的心口處，眼眶含淚，微微笑著道，“但我一樣也有很多的慶幸，我覺得老天對(duì)我還不算太刻薄……至少當(dāng)年落到那老東西手里的，是我，不是你?！?/br>
    “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個(gè)什么東西了，”五皇子睜大了自己通紅的眼，含著無盡的苦澀與乞求，怔怔地出神望著裴其姝道，“可是姝姝，這世上的所有人，都盡可以恨我、怕我、怨我、懼我、厭我、憎我、畏我……但是你不行，就你和阿娘不行。別這樣對(duì)我，那太殘忍了?！?/br>
    裴其姝別過臉，眼眶中的淚珠克制不住地滾落下來，泛濫成災(zāi)。

    “你不喜歡左靜然，那我們就換一個(gè)，”五皇子適時(shí)起身，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將裴其姝攬?jiān)趹牙铮瑴厝岬負(fù)崤陌l(fā)頂，輕聲和緩道，“換個(gè)你自己喜歡的，不妨事……你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br>
    ——只要不是東宮太子。

    也絕對(duì)不能是他。

    想到東宮太子，五皇子的眼底不由微微發(fā)冷。

    “哥，那你明白我那天的感受了么？”裴其姝閉了閉眼，抬手抹去臉上淚痕，木著臉緩緩道，“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歡迎你回來……你卻利用我的信任，毫不留情地背叛了我?！?/br>
    “是，你是可以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是我輕信愚蠢，這世上任哪一個(gè)人，都可以隨便利用我的大意輕信來狠狠地背刺我一刀，”裴其姝哭著質(zhì)問五皇子道，“但為什么是你呢？”

    “你不是我哥哥么？我們兩個(gè)血脈相連，從小一起長(zhǎng)大，不分彼此，你是我哥啊，你怎么能問也不問、就這么對(duì)待我呢？”裴其姝心里難受極了，“你從前不是很討厭父皇隨意安置我的婚事么？……可是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又和父皇有什么區(qū)別呢？”

    但凡換了一個(gè)人，裴其姝心里都未必有這么得難以接受、難以忍受。

    ——來自至親之人之間的傷害，往往才是最痛之刻骨，直入心扉的。

    “當(dāng)然不一樣！”五皇子匆忙辯解道，“等到你回洛陽后、父皇來給你指婚，他可不一定會(huì)是全然只為了你，還很有可能是為了拿你的婚事去抬舉某些人；可我不一樣，我為你選的，只僅僅是想要你能高興一些而已！”

    “你要是不喜歡，我們隨時(shí)可以換下一個(gè)，”五皇子握緊了裴其姝的手，努力向她誓言道，“他們都是小事，絕不會(huì)妨礙著你什么的?！?/br>
    “姝姝，你知道的，我是一定要?dú)⒘肃嵤夏缸拥?，”五皇子冷然決絕地敲碎了裴其姝心中最后那點(diǎn)不切實(shí)際的虛幻妄想，寒聲道，“所以，你可以因?yàn)檫@場(chǎng)婚事而怨恨我，這也是我該受的……但你心里絕不可再念著裴無晏了，我和他之間，最后終究有一戰(zhàn)、也必然得是要死一個(gè)的?！?/br>
    “我們才是一家人，”五皇子滿懷希冀地望著裴其姝，小心翼翼道，“你，我，阿娘，我們?nèi)齻€(gè)才是最親最近的一家人……你不會(huì)舍了我、去選他一個(gè)外人吧？”

    “我不明白，”裴其姝怔怔出神許久，才扯了扯唇角，很勉強(qiáng)地接道，“你恨鄭皇后，這很正常。她當(dāng)年那般作為，我原先是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了，我心里也恨極了她?！?/br>
    “但是太子，這一切和太子有什么關(guān)系，他也是……”

    “引誘你答應(yīng)和他背著人偷偷摸摸在一起，”五皇子面無表情道，“就是他犯下的，十惡不赦、罪無可恕的過錯(cuò)?！?/br>
    裴其姝的呼吸微微一窒，喉嚨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