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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行了禮,生疏而不失客氣:“兄長歸來,一家團(tuán)圓,殊為可喜,弟已恭候多時。” 和方戰(zhàn)的強(qiáng)勁勇猛不同,方憑是個面目白凈的文士,靖海候一門以箭術(shù)聞名天下,連女流之輩的方氏亦能百步穿楊,只有方憑拉不動強(qiáng)弓,老侯爺對著這個次子總是很氣惱,怎奈長子被發(fā)配邊塞去了,只能將爵位傳給了次子,最后郁郁而終。 方戰(zhàn)看了看弟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二弟,我回來了?!?/br> 一瞬間,方憑似乎也有所動容,但很快收斂了下去,只道:“母親在里面等著了,兄長進(jìn)來吧?!?/br> 丫鬟打起簾子,眾人進(jìn)去。 老夫人裴氏坐在羅漢榻上,服飾華貴,雍容沉穩(wěn),通身老太君的氣派。方憑的小女兒方盈盈跪坐在那里給祖母捶腿。 裴氏與方戰(zhàn)又隔了一層,不過是面子情意,多年未見,也只是淡淡的。 雙方見禮寒暄,彼此問候,禮數(shù)是十足的,然而裴氏的眼中始終未見笑意。 輪到方楚楚和方盈盈堂姐妹相見時,方盈盈打量著方楚楚衣裳陳舊,通身上下沒有多余的首飾,只在發(fā)間插了一只琺瑯蝴蝶簪子,心下更是鄙夷。 方盈盈虛虛地打了招呼,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鄉(xiāng)下丫頭?!?/br> 聲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讓方楚楚聽見。 方楚楚也不惱,她的腦袋歪了一下,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用嘴型無聲地回了一句:“丑八怪?!?/br> 方盈盈勃然大怒,女兒家總是生□□美,怎奈她天生容姿平庸,哪怕平日里涂脂抹粉、穿金戴銀,也不能增添半分顏色,實在是生平大恨。 方楚楚這話,簡直是戳在她的心口上了。 方盈盈看著方楚楚那張嬌俏明艷的臉龐,很想用指甲掐過去,她不由尖聲道:“你說什么?” 方楚楚的神情格外誠懇:“我說meimei生得美貌、十分美貌,叫我好生羨慕。” 方盈盈氣煞:“你敢諷刺我,我乃侯府千金,你個鄉(xiāng)下丫頭,安敢在我面前放肆?” 方氏笑道:“侄女兒,你堂姐夸你漂亮呢,你生什么氣?難不成要說你丑你才高興嗎,這可真是稀罕?!?/br> “沒事?!狈匠Σ[瞇的,“美人總是愛嬌縱,meimei容貌美,脾氣大,我懂得?!?/br> 方盈盈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眼角都紅了。 裴氏變了臉色:“好了,兩個小姑娘,別拌嘴兒,楚楚是jiejie,須記得讓你meimei幾分,沒的不依不饒的?!?/br> 經(jīng)過這一打岔,方戰(zhàn)和方憑心里都不舒坦。 方盈盈打小在祖母膝下?lián)狃B(yǎng),深得裴氏歡心,如今見她吃虧,裴氏更是不悅,橫豎也客套過了,裴氏不再遮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露出一個僵硬的笑意,不陰不陽地道:“大郎,如今呢,這靖海侯府是你二弟的家,你來做客,母親和二弟都是歡喜的,你千萬不要和我們客氣?!?/br> 裴氏口中說著不要客氣,語氣卻是冰冷的。 舊宅如故,再回首,此身卻是遠(yuǎn)來客,方戰(zhàn)心中一片惆悵,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方氏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母親,我這就不明白了,父親當(dāng)日交托過,要把大弟舊日的房間留著,無論他何時回來,都是給他住,這侯府宅院也有他的一份,怎么就說是客人了?” 方憑咳了一聲,嘆氣道:“父親心里一直記掛著兄長,臨去時還等著兄長回來見他一面,可惜沒有等到,兄長的房間原來是留著,本以為他一兩年就回來,誰知久候不至,那房間去歲的時候改成了小女的琴房,里面的東西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明天我叫人再去找找?!?/br> 提起父親,方戰(zhàn)心里一酸,偌大的一個漢子,差點當(dāng)場落淚,他勉強(qiáng)按捺住了,定了定神,道:“大郎不孝,為顧兒女私情,不能在父親身前盡孝,二弟伺奉父親百年,我唯有感激而已,母親和二弟盡可放心,我今天到這侯府,就是想給父親上柱香,告訴他老人家,不孝子已歸,請他安心。至于這侯府和爵位,父親給了二弟,就是二弟的,我也不會多加叨擾?!?/br> 方憑聽了這番言語,面上訕訕的:“何至于此,兄長說這樣生分的話,豈不是折煞弟弟了?!?/br> 方氏冷冷地插話:“不生分,親兄弟明算賬,那房間既然被你們占了,我也就不說什么了,我還要問問二弟,父親分給大弟的那座宅子,你們騰出來了嗎?大弟今天就要搬進(jìn)去住?!?/br> 裴氏臉色就變了。 老侯爺臨去前,為長子計,雖然方戰(zhàn)不在身邊,依然叫了族中長者過來,把家分了,方憑既承了爵位,侯府的宅院大部分也給了二房,而老侯爺之前瞞著裴氏,掏出了一半家當(dāng),在鄰街又買了一處大宅子,指明要留給長子。 裴氏得知時,木已成舟,她氣了個仰倒,在亡夫的靈前都是一邊哭一邊罵。 這么多年來,裴氏把那宅子給了娘家兄弟居住,儼然納為己有,如今不意方戰(zhàn)驟然歸來,裴氏娘家的人昨天還來哭過,把裴氏哭得心浮氣躁。 現(xiàn)在聽繼女提起這個,裴氏不免老臉一紅,不悅地道:“大姑娘,你已經(jīng)嫁出去這么多年了,我們方家的事情不與你相干,你休要多事?!?/br> 方氏皮笑rou不笑地“嘿”了一聲:“這可不巧了,母親是知道的,我家那口子在大理寺做事,故而我們的家風(fēng)就是,凡事都是要辨?zhèn)€是非曲直,母親和二弟若是決斷不下,我們不妨去大理寺辨?zhèn)€究竟,爭奪家產(chǎn)這事情雖說是雞毛蒜皮,但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家那口子可以親自審斷,絕不含糊?!?/br> 這下連方憑的臉都黑了。 這一場相聚,最后落了個不歡而散。方戰(zhàn)帶著女兒到祠堂給老侯爺上過香后,幾乎是被裴氏轟出來的。 方氏也是彪悍,當(dāng)即回頭從大理寺拉了一班衙役出來,到那處宅子去,把裴氏兄弟一家子打了出來。 大理寺卿林崇正,在外頭鐵面剛正,在家中懼內(nèi)如虎,眾人皆知,這下林夫人吩咐下來,衙役們辦事不免格外賣力一些,以私占民宅之罪,差點要將裴家的拘囚起來,最后還是方戰(zhàn)發(fā)了話,放過他們?nèi)ァ?/br> 自此后,方戰(zhàn)和方憑兄弟二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方戰(zhàn)客居異鄉(xiāng)十年,無刻不在思念故里,及至歸來,卻是這樣一番場面,不勝唏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