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渴求不來呢！”

明臺捂住額頭：“不是這個意思……”

阿香犯愁：“小少爺，你到底在說啥呢？我聽不懂?！?/br>
明臺保持沉默，一直到吃完飯，阿香歡快地洗碗。

一年后，春草萋萋的五月，出現(xiàn)。明鏡天天聽明臺唱，起來，起來，前進。

明臺十六歲，瘦瘦高高，眉目鋒利。他開始不穿西裝，做了好幾條長衫，青的藍的灰的，穿著上下學，在貴族子弟學校里無比扎眼。偏他穿長衫一點不土，長身玉立很有風度。明鏡怎么說他都不聽，一身長衫來去自如。

明鏡深深擔憂，明臺終于到年紀了。她跟明樓拍電報，每句話都是明臺，她實在不知道拿十幾歲的男孩子如何是好。如果明臺是個姑娘，她一輩子疼明臺，一輩子不放手。可是她現(xiàn)在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明臺正在由男孩子往男人轉變蛻化。這個過程明樓經歷過，明誠經歷過，輪到明臺。

這是個漫長痛苦的歷程，明樓單打獨斗，明誠有明樓，明臺……明臺誰都沒有。jiejie的疼愛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明鏡心里懊悔，早該把明臺送到明樓身邊，她真的舍不得他。

明臺開始逃課，和老師公然吵架。明鏡捉到他去跳舞……明臺發(fā)育得極好，還沒成年已經是個翩翩佳公子，將來是個專門禍害女人的冤家。

不能再耽擱。明鏡下定決心：把明臺趕去法國。

明臺不去。

他小時候不洗頭，明鏡能捉他強行洗，現(xiàn)在明鏡哪里捉得動他。明臺心里空蕩蕩，所以一天到晚游蕩人間。

七月，明臺逃課，自己坐火車去蘇州。明鏡以為他離家出走，急得發(fā)瘋，幸虧蘇州明園老管家打電話來，小少爺在明園吃東西。

明鏡連夜去明園，高高揚著手，要抽明臺一嘴巴。

明臺和小時候一樣，那么看著她，眨著大眼睛，一點不躲。

明鏡氣得眼圈發(fā)紅：“明臺，你怎么了你？”

明臺用手背擦嘴，樂呵呵：“姐，我看熱鬧來了。咱上海所謂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叫，提到日本天皇，說他是不得不做皇帝，要不然會是個生物學家——是個屁的生物學家，依我看這就是拍馬屁了。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日本駐滬總領事豬射石太郎直接找到上海市長吳鐵城，吳鐵城前半夜?jié)M世界找警察局長文鴻思，馬上就查封的報社，然后致電南京。國民黨中宣會主任秘書方洽后半夜坐火車來上海過問這么個文章的事情。這效率！這效率用到抗日上日本鬼子早滾了！豬射那王八蛋要求懲辦周刊負責人文章作者審查人員，還要中宣會和上海市政府的書面道歉……姐，就昨天江蘇高二分院開庭審理這件事呢！咱們國家的官員們道歉那場面你不曉得多好看呢！”

明鏡一巴掌打不下去，自己心里一酸，摟著明臺的頭：“好了好了，你看你……你要逼死你姐……??？你要逼死你姐？”明鏡聲音發(fā)抖，“你去法國找你大哥，好不好？你去法國，好好地生活，別想有的沒的……”

明臺一直樂呵呵，在明鏡懷里笑，笑聲壓抑沉悶。她用手指抹掉眼淚：“乖，乖?！?/br>
等到明臺準備好去法國，已經民國二十五年。有新式交通，飛機民航，明鏡研究了一下，覺得不放心。明臺自己也想坐船，畢竟明樓明誠都是坐船的。明臺笑著比劃：“穿過大洋，那么大的大洋，我想看看?！?/br>
明鏡摟著他，拍他的背。碼頭上送行的人很多，阿香在一邊攙著明鏡，很難過：“小少爺要照顧好自己，別胡思亂想了?！?/br>
明臺大笑著揮手：“我走啦！阿香照顧好大姐?！?/br>
他轉身登船，再沒回頭。

明樓和明誠去接明臺，看到船上下來個年輕人。明樓沒反應過來，明誠先驚了：“你……你是明臺？”

明臺穿著長衫，笑一笑。

他……比明誠高一些了。

明誠伸手捏他的臉，沒有rou鼓鼓的腮幫，也沒有圓圓的臉蛋，只是一張有棱有角輪廓分明的臉。明誠惱怒：“你的肥rou呢？你的肥rou呢？”

明臺由著他捏，忽然伸手摟住明樓和明誠：“很多年了，哥哥們?！?/br>
明誠心里一疼。他們這些年確實忽略了明臺，明臺在上海有大姐，長姐如母但……明樓嘆氣，清嗓子：“來了就好。我們準備好了你的房間，回家吧。還有，你這穿的什么？”明樓自己成年過后都沒穿過長衫。

“長衫啊?！泵髋_無憂無慮地看著明樓，“大哥你看我穿怎么樣？穿了好久了?！?/br>
明誠忍不?。骸霸趺聪肫鸫╅L衫了？”

明臺微笑：“因為總有戇頭把我認成日本人。一個一個揍，太麻煩?！?/br>
明樓皺著眉頭剛想說什么，明誠馬上道：“明臺想在哪兒吃？大哥想在最貴的餐館給你接風，是吧大哥？”

明樓面無表情：“我沒錢。”

明誠踩他腳，幫明臺拎行李。明臺沒帶多少東西，一只皮箱，裝著內衣內褲，原本半箱子青團，都吃了。

六月的法國傍晚，草木扶疏，晚風微醺。少年的明臺走在法國的街道上，長衫迎風，精神煥發(fā)。他一路走一路唱，唱得明樓明誠頻頻相覷。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第53章

明樓很快明白為什么jiejie每次拍電報都歇斯底里。

蒼天大地，誰告訴他十六歲的男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明臺不聽話。完全，不聽話。他不吭聲，很無辜，坐在那里安靜地聽著明誠跟他講大道理，專心致志地思考自己的事情。明誠嗓音不錯，也就是他放飛思想的背景音。明樓拿份報紙坐在旁邊看，從頭到尾沒翻頁。

明臺逃課。逃得督學找到家里來。

明臺到法國，進入明樓給他找的中學。他很聰明，功課不是問題，但心思不在讀書上。明誠長篇大論講完，明臺低著頭去洗漱睡覺。

明樓終于翻一頁報紙，明誠沒好氣：“別裝腔作勢了，你笑什么呢？”

明樓戴著眼鏡，坐在落地燈下，燈光柔和了他面部輪廓：“我在想，你十六歲的時候沒這么不省心??？明臺怎么回事？”

明誠難過：“咱們離開他太久了。我現(xiàn)在下意識還覺得他八歲，矮胖肥圓的。大姐說明臺失戀一次，我看真不像。明臺失戀不至于頹喪到現(xiàn)在……何況我覺得他就沒戀過?！?/br>
明樓捏鼻梁，明誠道：“又頭疼了？”

明樓笑：“不疼，有點發(fā)懵?！?/br>
明誠站在明樓沙發(fā)后，用薄荷油給他按摩太陽xue。他現(xiàn)在控制明樓阿司匹林用量，輕易不讓他吃。明樓摘下眼鏡在手里拿著擦：“大姐還說讓我管教他……我在大姐眼里就是個執(zhí)行家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