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佐禎昭親自從南京來上海，走進翡翠俱樂部。他觀察誠先生，這是他的一大愛好。誠先生的皮囊顯然比吳四寶好很多，可能是唯一的優(yōu)點。

誠先生卻表情不是很好，有點奇妙。慌亂，憤怒，還有點驚恐。他打聽到吳四寶怎么死的，上吐下瀉脫水而死，死狀非?？膳隆撬膶毸懒?，下一個是誰？

翡翠俱樂部的人全部在樓上，誠先生在地下層一個人對著影佐禎昭和他的保鏢。誠先生沒說話，抽了支煙，然后要點第二支。

“誠先生最近沒有情報，入賬也少。”

誠先生夾著煙，用拇指劃拉臉，苦笑：“影佐先生，我害怕啊。哪天我也死成吳四寶那個德性，我也不驚奇，但是我怕死。我早就跟您說過，我不想死?！?/br>
影佐禎昭等著誠先生說實話。

誠先生叼著煙，下定決心：“我知道那一車黃金誰搶的。明樓?！?/br>
影佐禎昭面無表情。誠先生吃不準(zhǔn)他是早就知道，還是本身冷靜，急忙道：“我有證據(jù)！我手下的人打聽到一點蛛絲馬跡。吳四寶和張國震給明樓耍了。”

“明長官用什么人去搶的？七十六號？”

“不是。立泰銀行有個經(jīng)濟調(diào)查部，您知道吧。里面都是周佛海的人。那車黃金從江海關(guān)入上海，江海關(guān)誰的地盤？”

影佐禎昭沒表示。

“影佐先生，我說的千真萬確。你們可以去查，那車黃金應(yīng)該是出江海關(guān)之前就被掉包了?！?/br>
影佐禎昭輕笑：“明長官不像這種人啊?！?/br>
誠先生激動：“明樓比李士群好在哪里？皮相？我說他陰毒，你們誰都不信！明老三被炸死，真是意外？狗屁的意外！面粉廠就是明樓找人炸的！”

影佐禎昭一挑眉：“明長官似乎沒必要殺他。”

誠先生一時情急話說多了，不得不繼續(xù)：“其實你們知道，明老三是軍統(tǒng)吧。明樓也是軍統(tǒng)?！?/br>
影佐禎昭看明誠。

“當(dāng)然我沒有很直接的證據(jù)……我一直觀察他。他顯然有發(fā)覺，先是海運上的事不讓我插手，后來家里賬本也不讓我看。明家的大小姐最近身體不好，管不著他?，F(xiàn)在實際管著明家的，只有明樓。雖然明家只剩明銳東那會兒的十分之一，但用作一個‘碼頭’還是可以的?！?/br>
影佐禎昭沒有很大的反應(yīng)。殺掉明樓，甚至周佛海都很容易。之后呢？漢jian的活兒誰做呢？

誠先生急切：“誰知道明樓殺明臺是為了軍統(tǒng)滅口的密令還是為了他以后銷贓散貨方便，或者二者皆有。我早說過，你們?nèi)毡救耸丘B(yǎng)虎為患，明樓就是只虎，遲早調(diào)頭咬你們！”

影佐禎昭還是看誠先生：“觀察很仔細?！?/br>
誠先生捂臉：“太好了，你們?nèi)毡救藲撬膶殻鳂菤⒚髋_，我他媽現(xiàn)在誰都怕。日本人什么時候殺我，影佐先生給句準(zhǔn)話吧?！?/br>
影佐禎昭有點真實的笑意：“日本人不殺你。只要你足夠聽話?！?/br>
誠先生深深絕望：“我還回明家嗎？我真怕哪天他把我搞死，然后你們還誰都不信！”

影佐禎昭很客氣：“您是誠先生，怕什么呢？”

誠先生冷笑：“狗屁的誠先生。當(dāng)初明樓讓我接管杜鏞的財產(chǎn)，打量著用完就扔。我進黑道，卻是為了保命?！?/br>
過一會兒，誠先生很著急：“那一車黃金，你們要不要？我可以搞回來。然后你們收拾明樓吧！”

影佐禎昭依舊禮貌：“不到時候。江海關(guān)里日籍職員正在陸續(xù)到任，這一點需要明樓。黃金現(xiàn)在在哪里？他們銷掉了？”

“還沒有?？炝恕Ｎ覒岩擅鳂窃诟伯a(chǎn)黨做生意?！?/br>
明樓倒是真告訴過影佐禎昭，做生意就是把東西賣到?jīng)]有的地方。哪里需要賣哪里，比起中國，上海太小。影佐禎昭不驚訝。

“有幾個任務(wù)交給你。完成好了，我們才能合作愉快。”

影佐禎昭的微笑，從頭到尾，一點沒變。

“所以你回來執(zhí)行任務(wù)了?！泵鳂菗е髡\的腰。明誠系著圍裙炒菜：“別鬧。”

送走明臺，明鏡精神又開始不好，整日整日躺著。明樓想勸明鏡去檢查，明鏡就是不去。阿香一大早出門，挎著個籃子，神神秘秘。

“大姐讓阿香去上香了?！泵髡\利索地翻炒蔬菜。

明樓一愣，明鏡從小被明銳東當(dāng)西式女性培養(yǎng)，很少聽她說去上香。明誠低聲道：“上次回蘇州，大姐就開始見廟就拜。還不是為了咱們?nèi)齻€?！?/br>
明樓半天沒說話。

“我按照你的指令都執(zhí)行了，那車黃金要交回去？”明誠痛心疾首，“我的一車黃金！”

明樓親吻他的脖子：“那是給你買路的錢，親愛的?！?/br>
明誠炒菜的手一頓。

毒蝎是雙人代號。

毒蛇也是雙人代號。

關(guān)鍵時刻……只要有一個人活下來。

“行啊。你去樓上叫大姐吃飯，今天有她愛吃的菜。”

明誠輕快道。

那一車黃金誠先生確定在立泰銀行無誤。影佐禎昭從南京發(fā)回密令：只要明樓不動黃金，誠先生不必聲張。

誠先生很不解，影佐禎昭并不解釋。

民國三十一年四月，汪兆銘政府成立物資統(tǒng)制審議委員會，周佛海任委員長，明樓任委員。日本人對物資的管控更加瘋狂，周佛海都覺得心驚rou跳。這樣的搜刮，實在是太狠。

“日軍在太平洋戰(zhàn)場士氣高昂，但是物資后勤騙不了人，也不是一腔熱血能解決的問題。”明樓喟嘆，“日本到底太小，資源貧瘠。這樣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搜刮東北華北上海，也許還要算上廣東，只會愈演愈烈。周長官，我們要做好準(zhǔn)備了?！?/br>
周佛海越來越信任明樓，舉棋不定：“明長官的意思是……”

明樓笑一聲：“我得說點難聽的話了。美國到目前為止一直沒使勁，主要是因為美國在中國的投資少得可憐，與在日投資比起來不值一提。日本人轟了珍珠港美國人才要動一動，這段時間得清算美國在日資本，保護美國國內(nèi)利益集團。搞清楚了動真格的，您覺得日本能抗美國多久？”

周佛海原本跟汪兆銘就不是一條心，他背著手，心煩意亂。

明樓離開政府大樓，要去七十六號，抬頭看見一群鴿子。明樓奇怪，哪里來的鴿子？

雪白的翅膀拖著一串鴿哨，劃過上海的滾滾紅塵，消失不見。

第126章

民國三十一年四月十八，十六架B-25美國轟炸機自日本附近海域游弋的航母起飛。一群鷹鷂鋒利的翅膀切割著碧藍長天，平靜的東京瞬間火光沖天，哀聲四起。

第一次東京空襲，持續(xù)數(shù)個小時。日本的上空，一群鳥兒盤旋翱翔，穿過滾滾濃黑的煙，去而復(fù)返。晴朗的高空恬靜清澈，沸騰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