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的，喪失了絕大多數(shù)的水分。“你這只有一個(gè)碗。”昆尼西走回來，“小丫頭”跟在腳邊，“算了，我要回去了?！?/br>
“可是沒有火車了。”

邁克爾當(dāng)然清楚火車開往慕尼黑的時(shí)刻表。最后一班早就開走了，除非昆尼西打算走回去。昆尼西看著他，那雙明亮的藍(lán)眼睛讀不出情緒。邁克爾捏住皺巴巴的睡衣衣角，自慚形穢地耷拉著腦袋，“……那只碗我洗得很干凈?！?/br>
昆尼西開始吃晚餐，把濃湯倒進(jìn)碗里，用面包片蘸著吃。邁克爾喝掉了剩下的濃湯，熱乎乎的湯讓他的緊皺的胃緩緩舒展，他揉著腹部，“你可以睡我的床?！?/br>
“得了吧?！崩ツ嵛鲗⑼胨⑾锤蓛簦拔乙吡??！?/br>
“太晚了——”邁克爾試圖挽留，“外面又很冷——”

“你看起來快死了，還滿腦子想著那種事？”昆尼西猛地轉(zhuǎn)身，“你不覺得惡心嗎？”

“我沒想那種事！”這他媽簡直是最無端的指控，比法國佬的拳頭還令邁克爾委屈，“我擔(dān)心你！”

昆尼西盯著他，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在敲門，他走過去，擰開門鎖，門房探進(jìn)腦袋，似乎來打探邁克爾的死活。他裂開嘴巴笑笑，招招手，“小丫頭”連蹦帶跳地鉆出門去。

“你的床太窄了。”昆尼西似乎恢復(fù)了冷靜，“而且，你生病了，我不能和你擠著睡。”

邁克爾“嗯”了聲，“要喝茶嗎？”

“不，謝謝?！?/br>
然后他們陷入了沉默，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shí)間內(nèi)，房間內(nèi)唯有水壺蓋子被水蒸氣頂動的些微輕響。水燒開了，昆尼西提起水壺，挪到一邊。邁克爾蹣跚著翻找出兩個(gè)茶包，可惜他就一個(gè)象樣的茶杯，他把兩個(gè)茶包都放了進(jìn)去。

“我……我就來看看?！彼硽?，讓昆尼西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了幾分，“我太直接了，我不該那樣對待加布里?！?/br>
邁克爾笑了笑，“其實(shí)，他揍得對?！?/br>
昆尼西打量著他，兩道清亮的視線，好像在憂慮邁克爾是不是被打壞了腦子?！拔沂莻€(gè)自私自利的美國混蛋，”邁克爾坐回床上，“一個(gè)只會放牛的鄉(xiāng)下人。要不是那場戰(zhàn)爭，卡爾，要沒有戰(zhàn)爭，我一輩子連你的鞋底都摸不到?！?/br>
“你覺得我惡心，沒錯(cuò)，有時(shí)候想想，我自己都覺得我惡心。我的所作所為……”他說，抬起眼睛，“萊茵河邊發(fā)生的那些壞事，我的意思是，我強(qiáng)jian你……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后悔，你會氣得殺了我嗎？”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后悔，我后悔過，因?yàn)槲覛Я四恪删臀冶旧矶?，我做出那種不可饒恕的罪行……我本來后悔，見了你，突然就不‘那么’后悔了。我想，原因很簡單——”

“我愛你?！边~克爾垂下頭，“卡爾，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愛你，從1945年的春天起，從那天我見到你……你的出現(xiàn)打碎了全部的信仰，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完美的、像尊雕像。我背叛了上帝，背叛了的教誨，背叛了瑪麗，我也背叛你的信任。你一定恨死我了，對吧？虛偽的美國軍人，給你巧克力吃、給你咖啡、給你褲子，只為了夜里抓住你，脫掉你的褲子……”

“我沒辦法講清楚那種感覺，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我不知道說沒說明白。我變成個(gè)強(qiáng)jian犯，自然過錯(cuò)在我。我就是想說，你很好，你哪里都好，而一個(gè)卑劣的紅脖子農(nóng)村人只會用那種可惡的方式去……這是種邪惡的占有，太邪惡了。你說過，我是你見過的最壞的家伙，沒錯(cuò)，卡爾，我就是這么壞，不但壞，還膽小。這么多年了我都膽怯于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對你的情感……對你的，甭管對錯(cuò)與否的愛……”

“對不起?！边~克爾說，說出這些話令他筋疲力盡，彷佛喝多了酒，“對不起，卡爾，我——”

昆尼西俯身撿起了地板上的一頁紙，他眼睛紅彤彤的，看起來像是預(yù)備發(fā)一場大脾氣。

“卡娜是誰？”

第83章-邁克爾怎么也沒料想到昆尼西的反

邁克爾怎么也沒料想到昆尼西的反應(yīng)，他還以為這個(gè)房間里會發(fā)生一起謀殺案。不過也差不多了，假如他沒辦法解釋清楚卡娜的身份，他確信昆尼西肯定會宰了他，連皮帶骨做成香腸喂狗，對，以德國人的節(jié)儉程度，他的內(nèi)臟估計(jì)都將會得到“合理的”利用。

“對不起，”在解釋之前邁克爾先趕緊道歉，“卡娜——”

他的話被巨大的噴嚏打斷了，一個(gè)噴嚏，又一個(gè)噴嚏，該死的感冒，噴嚏接著噴嚏，帶出眼淚和鼻涕。他這幅樣子難看極了，邁克爾摸索著抓到幾張手紙擦拭鼻子，“卡娜是——”

就在他忙著拯救鼻子的同時(shí)，昆尼西拿到了另幾頁信紙。他很快讀完了那封信，邁克爾看著他，透過淚水造成的模糊，昆尼西微微發(fā)著抖。“我——不——知道，”但凡生氣或激動，他的語速就會變得十分緩慢，“你——居然——”

“卡娜就是你，”邁克爾說，“就是你！抱歉，我——”

他直挺挺地載下去，臉朝著地板。眩暈吞沒了他，邁克爾最后的記憶是對著地板縫隙張著嘴喘氣。地板上有個(gè)奇怪的圓形斑點(diǎn)，可能是蟲蛀留下的。斑點(diǎn)邊緣彎彎曲曲，如同某種波紋，他盯著這條波紋——

邁克爾跌進(jìn)海中……在柔和的海濤中上下起伏。銀色的月光照耀海面，海波蕩漾，擊打岸邊黑色的礁石，碎成雪白的泡沫……鋼琴，他坐在夏日的玫瑰花叢邊，聆聽美妙的樂曲，那首曲子有個(gè)長而拗口的名字，……

回到美國后，他試圖買這首曲子的唱片。有個(gè)穿馬甲的老頭告訴他，這首曲子又叫做。他買了唱片，放出來的曲子正是他最愛的那首?？伤牪坏胶?，也聽不到月光。音符如同干巴巴的字母，有氣無力地組成單調(diào)乏味的單詞和句子。這不可能，唱片包裝上寫著，這是著名鋼琴家演奏的、最完美的版本……

沒有他聽過的那首好，哪里都比不上。那首里有大海，有月光，有他想要的一切。月亮緩緩下沉，海平面下彷佛蕩漾著一鍋沸騰的金子。月亮隱退了，天空逐漸褪去黑暗。太陽從海水中浮現(xiàn)，光芒璀璨而純凈——很快，太陽升上中天，日光滌蕩整個(gè)世界。

邁克爾追尋著太陽，他在海水中飄蕩，洋流將他按帶往遠(yuǎn)方。他奮力向太陽伸出手，試圖抓住一束金色的光?！暗鹊任?，”他焦急地大喊，“等等我！”

“太晚了。”一個(gè)聲音說，“來不及了，放手吧?！?/br>
“不行，”邁克爾用力揮舞雙手，“我要找到他，告訴他，我——”

“你有過很多機(jī)會。”那個(gè)聲音說，“但你放棄了?！?/br>
“我是個(gè)傻瓜。